许京华觉得自己挺冤枉的, 她拿起绿豆糕的时候, 刘琰正在喝茶,谁知道他两句话就说到闵烈皇后之死了啊?!
这人平时说话挺爱绕圈子的, 怎么到他表妹面前, 这么直接?
她忍不住斜刘琰一眼, 刘琰还以为她是为难要不要继续吃,忙说:“吃吧吃吧, 容绪也吃一块。”
陆容绪缩在姐姐身边坐着,怯怯的,不敢动手,杨静就端起点心送到他面前, 笑道:“小少爷挑一个吧。”
陆璇从震惊中回过神,随便拿了一块递给弟弟, 转回身向刘琰道:“殿下方才所言之事, 奴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就好。李家自有其私心, 咱们谁也不姓李,
没那个必要绑在李家这条船上。”刘琰一和陆璇说话,脸上便没了笑容,只剩严肃,“我母后临终,唯一期望的,只是我能平安顺遂长大、喜乐无忧一生,
我相信姨母对你们也是一样的期望。”
陆璇抬眸看了刘琰两眼,低声问:“闵烈皇后去世时, 殿下还小吧?如何得知她的期望?”
咦?这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竟然敢反问太子殿下?许京华咽下最后一口绿豆糕,一边喝茶,一边左顾右盼,看这表兄妹两个过招。
“怎么?你不信我的话?”
“不敢,奴并非不信殿下……”
“那你不信的是谁?”
陆璇沉默一瞬,答道:“奴只是不信未曾亲耳听见的亡者之言。这种只要子女好好活着的所谓遗言,常常是生者一厢情愿的粉饰,至少奴家亡母,临终所愿,并非如此。”
她说着侧过头,看向弟弟,“容绪,娘临终时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陆容绪握着手里的点心,怯怯点头。
“那你告诉殿下,娘是怎么说的。”
“娘说,‘记住我是怎么死的,你们要是不能出人头地,为我报仇,我死不瞑目’。”
细弱童声说着充满怨愤不甘的遗言,听来格外可怕,许京华茶都喝不下去了。
刘琰也听得很不舒服,皱眉问:“姨母是怎么死的?要向谁报仇?”
“冻饿而死。”
建康知府的原配夫人冻饿而死,凶手是谁,不问自明。
刘琰难以置信:“这是真的?”
陆璇说完那四个字,就面色苍白地咬紧嘴唇,一副强忍着不哭的样子,及到刘琰这一问,她似乎终于支撑不住,两行清泪无声流下。
许京华也很震惊,与刘琰交换了一个眼神,刚要开口,陆璇突然拉着陆容绪跪倒在地。
“殿下,求您看在闵烈皇后面上,为我娘做主,她……她这些年过得太苦了……”
陆璇哽咽说完,就揽着陆容绪痛哭起来——她的痛哭,是许京华从没见过的、只流泪不出声的哭法,看起来格外可怜。
加上陆容绪见姐姐哭,也跟着小声哭泣,姐弟两个抱在一起,小小一团,许京华心中不忍,忙起身过去搀扶。
“陆姑娘先起来,有话慢慢说。”
杨静也上前帮忙将那姐弟俩搀扶起来。
刘琰趁着这会儿功夫,捋顺思路,等陆璇哭得不那么厉害了,开口问:“既是如此,陆道成怎么肯让李家把你们接来?他不怕此事泄露么?”
“他不怕……”陆璇抽泣两声,“李家要是肯为奴家亡母出头,我们这些年也不会过得这么苦。”
听这话,她倒是个明白的,刘琰对这个表妹观感好了一些,“那李家为何又要庇护你们姐弟?”
“为了殿下。他们的意图,殿下一早就明白的吧?”陆璇擦着眼泪抬头,露出一双闪着水光的明眸,“其实奴并不想上李家的船,但若非如此,奴家姐弟两个,又如何能见到殿下?”
刘琰叹了一声:“难为你了。”又问,“陆道成迫害姨母,除了你们姐弟,可有别的人证?”
陆璇黯然摇头:“李家去人,只接了奴姐弟两个。而且亡母的亲信,早就被陆家发卖遣散了,陆家根本无人为奴母子三人说话。”
“那就难办了,这世上没有子女出首告生父的道理。”
“奴也知道此事难办,但……总是不甘心……”陆璇说着,又落下泪来。
许京华站在旁边听到这里,突然有个疑惑,正好陆璇说到一半不说了,太子殿下也没开口,就插嘴问:“陆姑娘,李家怎么想起来去接你们的?”
陆璇没想到太子殿下面前,这位郡主说插嘴就插嘴,愣了一下,才说:“奴也不知,李家太夫人说,是因为李相有一日梦见……”她悄悄看刘琰一眼,压低声音,“叛贼李式。就让人打听了一下我们姐弟。”
李式父子事败伏诛,家中年幼的男丁都死在流放路上,最后只有两个女儿留下子嗣,其中一个好好活在宫里,去打听剩下两个,得知境遇凄惨,干脆接来,还有用处,这个经过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
刘琰接着问:“李家许诺了陆道成什么好处吗?”
“应该是吧,不然他不可能放我们姐弟走,但奴到了李家,并不敢多问……现在还不知道事情原委。”
“我知道了。”刘琰站起身,“既然你们已经住在公主府,再住些日子也无妨。后面怎么办,待我思量清楚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