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细, 吹在身上凉凉的, 宁越却感觉到了心中的热意。
是那个声音, 那个要杀明肃的人, 来了。
她连忙低声嘱咐宁盛:“你跟着蒋平叔叔不要乱跑,我去找明将军。”
宁盛本能地想去抓她, 却扑了个空,宁越已经走了。
密林外。
原本乱成一片的士兵突然调整了队形,围成一个半圆形小心翼翼地向林中走去。
扑通一声,伴随着一声呼叫, 一个士兵一脚踩空, 掉进了深深的陷阱中, 井底插着的竹签瞬间穿透了他的皮肉, 让他随即发出阵阵惨叫。
密林中。
宁越伏低身子慢慢移动, 她地寻找着明肃,可怎么也找不到。她不知道的是,明肃正在不远处的树上躲着,不敢见她。
宁越停住了,她又听见了那个声音, 他说:“前队探路!”
密林外。
最前排的士兵拿起长矛, 一点点戳着地上的落叶, 慢慢向前推进。很快,又一个陷阱被长矛探出,士兵们小心地绕开,从间隙里列队摸索着往里走,
跟着三个第四个陷阱被发现了,众人越发谨慎,小心躲避。
就在此时,只听林中一声高喊:“放箭!”
嗖嗖嗖一阵密集的箭雨从密林深处射出,走在最前面的疆州兵立刻倒下一大片,呼叫声此起彼伏,“有埋伏”、“中计了”“快撤”!
走在前面的疆州兵转身向后跑,后面的疆州兵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前队冲倒,再加上四周到处都是陷阱,很快,一大批士兵惨叫着、厮抱着掉进了陷阱,被竹签戳的体无完肤。
趁着混乱,宁越飞快地向外跑去,她要看清楚那个声音的主人,她迫切的想知道是谁想要杀明肃。
这一世她长期在外行商,为了安全也学过一些粗浅的功夫,此时她灵活地躲避着身后的箭,拣着安全的地方落脚,只是还没等她跑到插着竹签的防线,就被人从背后拦腰抱住了。
耳边传来明肃压低了的怒吼:“你疯了!”
他的气力大的出奇,把她的腰身箍得紧紧的,几乎有些疼痛。他顾忌着对面的敌人不敢大声,但那短短几个字里压抑的愤怒和深刻的担心却让宁越心中一颤。
她反手抱住了他。
明肃身子一震,跟着却听见了细微的羽箭声音,他来不及多想,猛地将她扑倒,就地滚了几滚,躲开了密集的箭雨。
“混账,你不要命了!”明肃翻身压住她,咬牙切齿。
他又怒又怕又悔。他早看见她来找他了,但他不敢现身,谁知她竟然不要命似的冒着危险向外跑,他吓得心都要跳出腔子了,以最快的速度冲过来截住了她。
在纠结复杂的情绪中,身体的本能却又飞快地替他做出了判断,她好软,好香,好想就这样一直抱着她,不管不顾。
明肃痛苦地低呼一声,他竟然,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因为经常被错认成女人,所以他一直很抗拒女人,抗拒到一听家人提起他的亲事就头大如斗,眼下好了,家里人再不用给他张罗婚事了,他,喜欢了男人。
宁越的心思并不像他这么缭乱,她还在焦心着那个声音,她急急地说:“那个想杀你的人来了,就在林子外面,是他在指挥进攻!”
她抬手指着外面,示意明肃去看:“我听见他的声音了,就是那个人想要杀你!”
手腕被握住了,明肃的声音在嘈杂中听起来有些迷离:“你的手,受伤了。”
大约是他刚刚扑倒她的时候没留神,她娇嫩的手腕被地上的枝杈擦破了一处,能看到血迹正慢慢渗出。
下一息,宁越的伤口上突然覆上来一双灼热的唇,全世界都消失了,沙场被抛在了脑后,明肃低头吮吸着,只想帮她弄干净伤口的泥沙,为她减轻痛楚,而唇触到她肌肤时,那种无与伦比的感觉又让他再也舍不得放开。
宁越心中漾起一股浓的化不开的柔情。哪怕隔了一世,哪怕换了身份,他依旧是她的,即便他不知道她是女人,但身体的本能还是替他做出了选择。
“明肃,你还没想起我吗?”宁越的手顺势轻抚他的脸庞,声音轻得像个美梦。
明肃猛然清醒,身体一震放开她,徒劳地滚去边上,满心纠结。
许久,他沙哑着声音说道:“不要再乱跑,很危险。”
“我知道了。”宁越点点头,主动握住了他的手,“你当心些,外面那个人,他的目标是你。”
思绪被强行拉回战场,消失的世界重新出现,明肃听见了林外的喊叫声和林中的箭声,心中一凛:“外面的,不是乱兵。”
哗变的士兵最明显的特点是没有秩序,但是外面那些人,虽然看起来像没头苍蝇一样乱闯,但在进攻的时候显然很有秩序,前队后队分工明确,他们是正规军。
疆州城现在还能保持战力的正规军,除非是疆州都督的亲兵。
明肃心念急转。
边州、疆州一东一西,相对而立,两城之前数次因为军屯占地的事起过摩擦,后来在朝廷的调停下才握手言和,但疆州都督并非心胸开阔之人……
明肃重新搂起她,几次起落已经退回了密林中,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他取出之前剥下的疆州兵衣甲,很快脱下自己的衣服换上,向蒋平吩咐:“我去探查情况,这里暂时由你指挥。”
他迈出一步,却又转身回头看住宁越,许久才说:“你小心些,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直到她重重点头,他这才一跃而出,很快消失在远处。
明肃走后的每一息都缓慢无比,宁越悬着一颗心,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他消失的地方。
一刻钟后,明肃的身影再次出现,他手里还提着一个人,走到近前时,他将那人重重地扔在地上,跟着拽掉了那人口中的衣服:“说,是谁要杀我?”
那是疆州都督的一名亲卫佐领,眼下他勉强保持镇静,急急地说道:“原来是明将军!明将军,疆州军突然哗变,都督被乱兵逼迫下落不明,我等拼命杀出来,正准备向贵军求援……”
“说实话。”明肃没有耐心等他编完谎话,顺手抽出边上一名士兵的腰刀,在那佐领的脖子上划了一道,“谁要杀我?”
鲜血喷涌,那佐领顿时慌了,一边手忙脚乱去捂伤口,一边语无伦次地交代:“都督,都督要杀你!”
“因为何事?”明肃的刀刃又深了一分。
“兵乱是抄家的罪过,都督害怕朝廷追究,想赶在边州向朝廷发塘报之前占了边州,把消息压下来之后再用边州军来对付乱兵,瞒过朝廷……”
明肃一刀划过,尸体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明肃的美人脸上全是杀意,他在黑暗中环视着四周的部下,沉声说道:“大伙儿都听见了吧?疆州军既然不顾同袍情谊,那就休怪咱们辣手!”
他已经大概猜出了疆州都督的打算,他是边州有名的战将,趁着他如今人少落单先杀了他,然后再打着他的旗号扮成边州军部下到边州求援,趁机偷袭他的父帅,拿下边州。只要到时候封锁两州的消息,就能拖延很长一段时间,足够用来处置兵乱。
明肃的声音越发冷酷:“不必留情,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黑暗中,数百边州将士低低地应道:“杀!”
夜色越来越浓,越过第一道陷阱防线的疆州军越来越多,在第二道防线前他们又折损了不少人,后军踩着前队的尸体卖力向内冲杀,就在此时,队伍中突然一阵骚乱,无数人接二连三地倒下,一些和他们穿着同样衣甲的人拔出刀剑,像砍瓜切菜一样很快放翻了一大批。
是明肃,他带着一批穿了疆州军衣甲的人混进了对人中间,夜色和同样的服色,让对方无法分辨,很快占了下风。
一刻钟后,伴随明肃的一声唿哨,边州军瞬间撤退,只留下一地尸体和在混乱中自相残杀的疆州都督亲卫。
“点火!”
一声阴沉的号令声后,火把被点亮,疆州都督在心腹的护卫下从后队走过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想不到明肃竟然如此难缠!”
“原地休息,天亮时再战!”疆州都督一声令下,亲卫军都松了一口气,这么长时间他们一直被按着头打,早已经失去了战意,只想退回去喘口气再说。
密林内外重新安静下来,明肃看向了宁越,她靠着一棵树坐着,似乎已经睡着了,许久都没有动静。
理智告诉明肃不应该再过去,但感情却在推着他过去。他自欺欺人地想,刚刚他不小心弄伤了她的手,应该去看看她的伤……
两条腿行动得比他的念头更快,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站在宁越身前,弯腰拉住了她的手。
她真的很软,很滑,很香。即便是刚刚经历厮杀,只要触碰到她,那些血腥不快瞬间就消失了。
明肃认命地揽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睡着,心想,要不就这样吧?反正他也不准备成亲,就算喜欢个男人又怎样?
夜风忽起忽停,他就这么揽住她,迷迷糊糊地睡去。
天亮时,疆州军再次发起进攻。
没有了暗夜的屏障,陷阱失去了效力,疆州军很快进入林中。只是,明肃比他们想象的更强,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