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的外袍被脱下来, 露出里面绛红实地纱的中单,明肃看看宁越, 迟疑着说:“要不一起洗?”
宁越连忙摇头, 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偷偷瞧他, 就见他身形挺拔, 腰腹的线条利索干净, 宁越抿嘴一笑,银色外衣陪着深红色里衣, 再加上精致的同色纹饰,
真是个闷骚少年。她见他伸手去解里衣的带子, 忙起身要走, 却被明肃拽住了,明肃看着她, 一脸疑惑:“你不是很爱干净吗?这几天一身汗一身土的, 不洗洗?”
“我怕冷, 水太凉了。”宁越随口说着托辞。
“这天气还冷?”明肃半信半疑地松开手,跟着甩下里衣扔在一边, 露出肌肉轮廓分明的上身, 手又伸向了裤带, “那你等我洗完,咱俩一起回去。”
宁越连忙背转身,撒腿就跑。
却再次被他拽住了,他皱着眉,声音里全是不满:“不是说让你等等我吗?”
他拖着她, 跌跌撞撞地走向溪边,水声哗哗地响了起来,明肃跳进水中,一只手却仍旧抓着她不放:“你背着脸做什么?快来帮我擦背。”
宁越躲得更远了。谁要帮你擦背?就算擦从前也是你给我擦好不好。她扁扁嘴,说道:“我力气大得很,小心擦掉你一层皮。”
又是哗啦一声,手腕被沾上星星点点的水,却是明肃从水里探身出来扯住了她,眸色深深:“你也下来吧!”
他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别扭,但他不想放她走,只想留住她多陪他一会儿。
宁越惊叫一声,整个人已经被他扯进水中,他抱着她,顺手脱下她的鞋子抛回岸上,跟着将她放在身边,宁越闭紧了眼睛,气急败坏:“我都说了我不洗,你拖我下来干什么!”
明肃俯身过来,声音低沉:“你为什么一直闭着眼睛?”
凉凉的水汽夹杂着他身上的热意,铺天盖地向她袭来,脚下是沁凉的溪水,宁越的脸却火烧火燎地发烫起来,她拼命转开头,咬牙说道:“谁要看你光着身子!”
明肃顺手把布巾搭在腰上盖住,眼中的疑惑更深:“都是男人,光着身子怎么了?”
他攥紧了她的手,突然皱了眉:“你的手怎么这么小?比我的整整小了一圈。”
说话时他们的身体挨在一起,因了水的滋润,从前紧紧束缚着她的衣物被浸湿,原本的轮廓从湿衣中跳脱出来,勾勒出模糊断续的曲线,明肃突然觉得心里一跳,他伸手圈住她,迟疑着说道:“你看起来很奇怪……”
话音未落,他察觉到与她紧紧挨着的地方出奇的柔软,于是脱口说道:“你怎么这么软……”
宁越面红耳赤,这个傻子!她掬起一捧水,劈头盖脸朝他泼去,跟着是第二捧。明肃猝不及防,连忙撤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宁越趁机挣脱他的禁锢,飞快地上了岸。
她抓起地上散乱的鞋子,又抓了他的外袍裹在身上,撒腿就跑,等明肃水淋淋地追出来时,她已经在前面溪水拐弯的地方踩着水跑了对岸,纤细的身影消失在一丛新生的芦苇后面。
明肃眼中的画面定格在了她小巧的足踝和白嫩的足底带起的水花上。他怔住了,她的脚也很小,而且很美。
几息之后,满腹疑惑的他追了过去,岸边的沙地上留着她踩出的脚印,脚趾处圆润小巧,足弓是空白的一痕,明肃定定地看着,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慢慢浮上心头:她,真的是男人吗?
宁越飞快地钻进了帐篷。宁盛已经睡着了,正微微地打着鼾,她躲在被窝里脱下了水湿的小衣和束胸,却又没地方可以晾干,只得胡乱塞在沾湿的被子里面,等着捂干。她取了新的被褥换上,又躲在里面缠了束胸,心里默默地把明肃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个蠢男子,若是这样还没发现,她就再也不要理他了!
可他到底有没有发现?
帐篷外传来明肃的脚步声,宁越连忙翻身躺好,一动不动。很快,明肃蹑手蹑脚地进了帐篷,他轻缓的脚步声来到她的地铺前,在那里他停留了许久,宁越的心跳越来越快,他肯定知道了!
然而下一息,他默默地走开,一言不发地摊开被子,在另一边躺下了。
宁越在黑暗中龇牙,这个傻子!
明肃躺在地上,丝毫没有睡意。她为什么那么软?她的手脚为什么那么小巧可爱?她为什么那么香?她跟他知道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书上说女子是软玉温香,也许只有这个词才可以形容她……
心上一点点燥热起来,从心里又扩散到全身,明肃在难耐的躁动中猛地坐直了身子,他起身向她那边走去,走了两步却又站住了,她已经睡着了,要不要叫醒她?
可是叫醒了要说什么?他也不知道。
他在黑暗中看着她的方向站了许久,满心疑惑,满心悸动,又满心纠结,许久,他慢慢地退回去,刚刚坐下却又重新站起,朝她走了几步,然后又站住了。
说到底,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万一他猜错了唐突了她,她会不会很生气,从此再不理他?
于是他又退回去,默默地躺下了。
另一边的宁越无声地冲他眦了牙,这个傻子!你倒是冲过来问我呀,你打仗时的勇猛劲儿哪里去了?
帐篷里终于安静下来,明肃僵直地躺着,鼻端嗅着熟悉的清甜香气,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一夜未眠。
宁越也没有睡着,帐篷外面刚刚透出一丝天光她就起身收拾,只是头脑昏沉沉的,手脚也酸软发疼,不知是没睡好的缘故,还是昨天泡了水,有些受凉。她闷闷地推开被子披上外衣,抬眼看见明肃也坐了起来,看着她欲言又止,宁越轻哼一声甩开门帘走出去,这个傻子,再不要理他了!
帐篷外的清冽清亮,她立刻打了个喷嚏。
帐篷里的明肃站起,正要追出去看时,却突然看见她堆在床铺边上的被子下面隐约露出一片柳黄的衣角,衣带是藕丝色的,边角上依稀能看见白色莲花的图案。明肃疑惑地探身拽了一下,心想她平时都穿着暗色的衣服,这是什么?颜色这么娇嫩。
于是他看见了一个形状古怪的,黄底子绣着白莲花的一片绫子,细长精巧的衣带缀在边缘,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是她的衣服吗,为什么这么怪模怪样的?他下意识地拿在手里摩挲了一下,触感滑腻,似乎还带着她的气息。
就在此时,宁盛醒了,揉着眼睛问他:“我二叔呢?”
明肃立刻把那片绫子塞进怀里,大步走了出去。
宁越又打了一个喷嚏,鼻头发痒,头脑昏沉,她是真的着凉了。
一件袍子被披在了她的肩头,明肃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外面凉,你快回去吧。”
“要你管。”宁越嘟囔着推开他,迈步走进帐篷。
明肃忍不住伸手又捏了捏怀里那件奇怪的绫子,她在生气,她为什么生气?因为他昨天把她拖下了水?还是因为他昨夜没有去问她?
大军开拔后,宁越确信自己病了,额头热得厉害,头脑昏沉沉的,就连骑马时也觉得手脚发软,只得恹恹地趴低了身子,努力不让自己掉下去。
她知道行军的时候是没有功夫理会这种小病痛的,于是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地揉着太阳穴缓解不适,就在此时,白马的蹄声走近了,明肃附身看向她,低声说:“你不舒服吗?”
不等她反应过来,明肃已经箍紧了她的腰身,长臂一舒,从黄骠马上抱过她,搂在了自己怀里。
他修长的手移上了她的额头,那里灼热干燥,让他的心猛地抽紧了。
她病了,都是他的错。
他急急地说:“你发烧了。”
“不用管,过阵子就好了。”宁越不想耽误队伍的行程。
明肃箍紧了她,低声说:“坐好,我带你找大夫!”
他记得几十里外有一个镇甸,那里有医馆,他要抛下队伍,尽快带她去医治。
马匹冲出队伍,绝尘而去,宁越起初还在担心他身为主帅撇下队伍会不会挨罚,到后来身子越来越难受,只是昏昏沉沉地窝在他怀里,什么也顾不得了。
她沉重的呼吸在他耳边响着,隔着几层织物,明肃仍旧能感觉到她的灼热的体温,还有异常的软和香。他在焦虑紧张中又有些心猿意马,假如她不是生病,假如他们只是这样拥抱着一路狂奔,该有多好。
一个时辰后,明肃赶到了那处镇甸,因为疆州兵乱的缘故,几乎所有的门户都紧紧关着,许多人都逃到附近的乡下避难去了。
宁越闭着眼睛难过到不想说话,明肃焦急万分,连忙打横抱起她,挨家挨户敲门求助。一条街都被敲了一遍,在最偏僻的小巷里终于有人给他们开门,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满脸戒备的问:“你们找谁?”
“大姐,我是边州军的明肃,我同伴病了,有没有大夫?”明肃焦急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