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周大人今日过来是为了退婚了”李青曼再问。
周自仪道“被退婚于李姑娘而言,声名有亏。李姑娘无辜,不该被如此对待。”
这下,李青曼倒是有几分生气了。她缓缓说道“周大人明知道这是皇后赐婚,说了一通这门婚事对我来说的弊端,然后既不让我去求皇后,又说不是来退婚的。那周大人今日来说这些话究竟为何”
“若在下直接进宫请求皇后娘娘收回懿旨,恐李姑娘要误会周某对这婚事有意见对李姑娘有意见,今日过来当将话说明白。”
“那不还是退婚”李青曼垂下眼睛,捏紧手中的帕子。
“非也。”周自仪朗声,“并非对婚事不满而退婚,而是上禀娘娘因身体残缺憾然不得娶。”
“身体残缺”李青曼讶然,“周大人胆敢欺骗皇后娘娘”
周自仪道“不敢欺瞒娘娘,唯有自毁。”
纵使是相府中训练有素的下人,听到这样的惊世骇俗之言,也要一个个面色大惊,甚至惊得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周自仪立在厅中,面色如常地望着正前方悬挂的青竹图。
李青曼捏紧手中的帕子,低声追问“周大人宁肯为宦亦要退婚”
“周某人未曾想过娶妻,倒也无妨。”
白蝶和红茧对视一眼,压下心里的骇然,轻轻去拉李青曼的袖子。李青曼回过神来,她将手搭在雕花屏风上,从雕花孔隙望向周自仪。另一只手攥着帕子,因为过分用力,指节发白。
隔着雕花屏风,李青曼望着周自仪。她好像整个人掉进了旋涡中,心中剧烈挣扎着。
“倘若我愿意嫁呢”李青曼问。她盯着周自仪的侧脸,不想错过他脸上的表情。
周自仪明显愣了一下。显然他没有想到李青曼会如此说。他皱了下眉,转瞬舒展开。他侧转过身,面朝屏风的方向,肃然道“我今日过来是为了解决事情,而不是为了退婚而退婚。利弊曲折和解决方法我已尽数告知,倘若李姑娘权衡再三,仍觉得这门婚事可行。”
周自仪停顿了一下,朝着屏风的方向作了长长一揖,道“周自仪莫敢辜负。”
李青曼还在旋涡里,挣扎不得出。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刚刚那样莽撞地问。这话本不该由她问出来的。
如今此情此景,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收场。望着屏风外的周自仪,她亦不知道该如何再接话。她顺风顺水地长大,接受最好的教育,做事向来游刃有余,今日倒是第一次这般无措。
李相一直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对话,听到这里,他迈步走进厅中,给小女儿解围。
“周大人过府不来拜会老夫,实在不应该呐。”
“李相。”周自仪作揖拜会。
李相道“昨日刚得了几幅仙人墨宝,刚好状元郎到了,若是不嫌麻烦,可否帮老夫鉴别下真假”
周自仪应下,他随着李相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屏风后的倩影已经不见了踪影。
离开相府,他回到家中吩咐管家准备聘礼相关。周玉清得到消息,急匆匆赶来,大喜地拍着周自仪的肩膀“好儿子,你总算是开窍了做了相门婿,日后的前程不可估量啊李相以后可是你的岳丈大人了,莫要再在朝堂上做那些顶撞他的事情了,否则就是不孝”
周玉清乐得手舞足蹈,喋喋不休地叮嘱。
周自仪没怎么听进去,有些走神。他沉吟了片刻,去后院寻霍澜音。
还没到霍澜音母女暂住的小院,遇见了也去寻霍澜音的周荷珠。
“哥哥。”周荷珠有些意外,也有些局促。周荷珠一直有些怕周自仪,这种惧怕更是源于一种敬畏。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状元郎成了她的兄长。
可偏偏周家情况特殊,赵氏和宋氏水火不相容。她虽称呼周自仪兄长,周自仪也未曾疏远她,甚至为她请读书先生。可是周荷珠在面对周自仪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敬畏。这种敬畏,或许源于自卑。
周自仪点点头,问“你也去看阿音”
“是。阿音搬过来之后我还没来见过她,让身边人准备了些换季的棉衣打算送来。”周荷珠小心说话。
“理应如此。”周自仪没再多说此事,反而是询问周荷珠最近的功课。
周荷珠一一作答,带着些紧张。
周自仪瞧得出来,他说“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来问我。”
“好。我会的。”周荷珠赶忙说。
说到这里,两个人并带着的小厮和丫鬟已经到了小院门口。
流春出来晾晒草药刚好撞见,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将人迎进来。
让周荷珠意外的是周静兰也在这里。
“静兰,你也在。”周自仪道。
“换季了,最近天寒,带着冬儿几个送来换季衣服。”周静兰说完看了一眼周荷珠身后的鸢时抱在怀里的衣服。
打萍笑着说“大姑娘心善,不仅送来衣服,还给姚氏送了些补药来。”
周荷珠细着嗓子温温柔柔地说话“还是大姊想得周到,我只带了些换季衣服送来,没有拿补药来送。”
周静兰瞥了她一眼,冷笑一声“我也觉得自己挺心善的。反正是比那种养母病重连看都不来看一眼的人心善多了。”
周荷珠脸上一红,眼圈也跟着一红,委屈地说“大姊这话说得让荷珠心里好是难过。你又怎知我在心里不惦念养母我总要顾念着母亲的感受,再者说,我也没有大姊身边那些补药,即使想送也是没有的。”
得了消息的霍澜音从后面进来,她只赶上听见周荷珠的最后两句话。她皱了下眉,迈进厅中,请周家三兄妹入座,又令丫鬟端来热茶。
“我就不坐了,东西已经送到了,懒得和不喜欢的人说话。”周静兰起身,直接往外走。
霍澜音在后面喊了她两声,她头也没回。不过霍澜音也早就习惯她这样了。
一屋子的人倒也没弄懂她时候的不喜欢的人到底是霍澜音还是周荷珠。
周荷珠也说“我也没旁的事情,只是来送几件衣服,我这也走了。”
“荷珠,你先别走。我有些话想和你说。”霍澜音将她拦下来。
周荷珠重新坐下来,去看周自仪,声调低柔“我只是担心哥哥来寻澜音说事情,我在这里打扰到你们。”
“无妨,我只几句话要说。”周自仪道,“阿音,你可有机会再见到李相的小女儿”
“暂时没什么机会见到她,不过若想见她也不难。就算是登门拜访也是使得的。”霍澜音道。
周荷珠有些惊讶地看了霍澜音一眼。
“那最好不过,若你方便帮我带句话给她。只说我今日所言句句属实,请她莫要一时草率做出决定,若是改变主意随时可告知我。”
霍澜音弯起眼睛来,故意“呀”了一声,笑着说“哥哥今天是去见未来嫂子了吗”
“是不是未来嫂子还未可知。”
霍澜音微怔,不由猜测起来。
周自仪显然不想多解释什么,道“若方便将话带给她,我回书房去,你们姐妹两个聊。”
“好,我会找机会将话带给李家姑娘的。”
霍澜音和周荷珠一起将周自仪送到门口。周自仪又想起一事,转身对霍澜音道“昨夜你归家晚,也没怎么睡好,白日若困了多眯一会儿。今晚也早些歇下。”
“好好好,都听哥哥的。”霍澜音弯着眼睛笑,目送周自仪离开。
周荷珠安静地站在一旁,一并目送周自仪离开,她望着周自仪的背影,心里有些酸涩。且不说不同母,可周自仪分明是自己的兄长,可偏偏那样疼爱霍澜音这个假妹妹。这让周荷珠十分想不通。倒也不是周自仪对她不好,最为兄长,他待她已经很不错了。可是周荷珠不是瞎子、傻子,她知道周自仪待霍澜音与待她不同。
三个人站在这里,分明周自仪和霍澜音更像兄妹一些。
周荷珠安慰自己周自仪对自己也很好,暂且不想这个,她问霍澜音“你母亲身体可好些了”
“比我刚回来那两日是稍微好了些,可也算不得好。她的身体一直都不好,这你是知道的。”霍澜音看向周荷珠,语气诚恳,“荷珠,前些日子母亲在睡梦中还喊过你的名字。我知道她担心你在周家过得不舒心”
“我现在在周家挺好的。”周荷珠打断霍澜音的话,“再怎么说,也是府里的主子,比以前乳母女儿身份的日子不知道好了多少。”
霍澜音知道姚氏记挂着荷珠,也猜测荷珠放不下姚氏。毕竟是十六年的母女情,可如今这情景,她也懂得周荷珠不该和姚氏走得太近,于她在周家的处境来说不太好。她只是开了个头,周荷珠已经这样说,她倒是没法将话说下去了。
毕竟,她也没什么立场劝周荷珠什么。
山河提着裙角一脸喜色地跑进小院。
“姑娘姑娘宫里又来人啦送来了好些东西。哦哦,公公说太子殿下一会儿就到”
山河开心呀,是真的开心。
昨天以为在宫里的时候,她以为霍澜音真的将卫瞻得罪了,担心得不行,没想到今儿个卫瞻就过来了,还送了好些东西来。
霍澜音让流春和落月几个丫鬟招待着,将送来的东西一一收好。
周荷珠跟着霍澜音走出屋,立在檐下看着宫里的小太监抬进来一箱又一箱的东西。这处僻静的小院并不算大,搬进来的一箱箱东西立刻将小院塞得满满当当。小太监从箱子间穿过时,不得不侧着身。
周荷珠望着这一箱又一箱的东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忍不住去想,如果当初是她去做这药引呢又何必在周家当这不是主子的主子
这个念头刚刚起了个头,又被她摁了下去。她劝自己不能这么想,这么想不对,心态不对。
可是下一刻,她看见卫瞻走进院中,她那颗心开始动摇。他下了早朝没有回东宫,穿着一身明黄锦袍,整个人好像带着一层光辉,高悬的曜日也没有他耀眼。
周荷珠忽然想起当初在西泽的生辰宴上,卫瞻将她错认成霍澜音。当时他是以为她在被其他人欺负,所以才走上来拉走她的吧可是她当时吓傻了,软腿跌跪在地,抱着他的腿哭喊着饶命
周荷珠捏紧帕子,心跳忽地变快。如果当初她表现得再好一点呢可这怎么能怪她呢彼时卫瞻总是一身玄衣,戴着黑纱帷帽,所有人都说他被毁容了,还被邪功毁了神智。她怎么可能不怕他呢她怎么敢凑上去讨好他呢
她不敢呀。
她看着霍澜音走向卫瞻,看着她们两个人面对面站在一起,周荷珠搭在门边的手不由自主用力扒着门。
她再一次去想如果当初去做药引的那个人是她呢凭什么霍澜音抢了她十六年的小姐生活不够,就连得到太子宠爱的机缘也要抢去
霍澜音迎上卫瞻,问“怎么过来啦”
卫瞻皱眉,“啧”了一声,道“霍澜音,你现在怎么见到太子爷连行礼都不会了”
“忘记了。那我补一个”
卫瞻闲闲瞥了她一眼,顺势拉着她的手腕,牵着她的手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说“起晚了没吃东西,给我弄东西吃。”
两个人走近,下人跪下行礼,周荷珠站在人群里一并跪下行礼,将卫瞻的话听入耳中。
卫瞻没在意跪了一地的下人,也没让他们起身,直接和霍澜音进了屋。过了一会儿,奴仆下人们才自己起身。周荷珠跟着起身,蹙眉望向房门的方向。
霍澜音自己走出来,吩咐莺时和山河去厨房准备吃的。她问“山河,你可知道殿下的忌口”
“知道的。”山河连连点头,“在宫里的时候都有用心记过各宫主子的忌口和喜好。”
霍澜音这才腾出时间来招待周荷珠,她歉意道“荷珠,殿下过来了,我就不留你了,下次再聊。”
“应该的。”周荷珠微笑着,“妹妹好好侍奉大殿下,咱们家里的荣耀可都要靠妹妹了。我就不在这里打扰妹妹了,若是因为我在这里让妹妹不好意思,那就是姐姐的罪过了。全家人可都要怪姐姐了。”
霍澜音颇为意外地看向周荷珠,周荷珠温柔一笑,捏着帕子转身离开。
霍澜音望着周荷珠的背影,心下疑惑。分开一年,每个人都有了变化。她变了很多,荷珠也是。霍澜音不知道周荷珠在一年中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她知道那个单纯对她笑的荷珠终究是不见了。
霍澜音不再多想,转身回了屋。
卫瞻阖着眼,半侧身靠坐在一张藤椅里,两条大长腿也是一长一短地随意搭放,和他这一身锦缎华服十分不相配,当真是坐没坐相了。
“要等一会儿,先喝杯热茶暖一暖。”霍澜音倒了一杯茶递给卫瞻。
卫瞻没睁开眼,指了指自己的嘴。
霍澜音瞪他一眼,将茶盏递到他口边来喂他,然后故意手一抖,让茶盏里的热茶洒出来一些,顺着他的下巴淌落,湿了他的衣襟。
“哎呀,我不是故意的。”霍澜音故意将“哎呀”两个字咬得很重,那语气明晃晃告诉卫瞻她就是故意的。
卫瞻弓起食指在她的额头敲了敲。他再想敲第二次的时候,霍澜音已经轻易避开。她笑着重新走近,拿帕子给他擦衣襟上的茶渍。
卫瞻目光扫过屋子里的几个丫鬟,见她们都在各忙各的,没有看向这边,他迅速凑过去,在霍澜音的额头亲了一下。
霍澜音一惊,立刻回头去看屋内的丫鬟,见谁都没注视这边,才松了口气,她收回视线恶狠狠地瞪了卫瞻一眼,卫瞻却一脸无辜,晃悠着二郎腿,好像他什么都没做似的。
不多时,丫鬟将膳食端上来。卫瞻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便放了筷子,倒是一连打了两个哈欠。
膳食撤下去,卫瞻直接说“你房间在哪我困了。”
霍澜音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卫瞻带去了她的房间。卫瞻是这的困了,也没想逗弄霍澜音,直接脱了鞋子,在霍澜音的床上睡下了。
霍澜音悄声走出去,去小厨房看看给母亲熬的药可煎好了。听说母亲刚好醒来,她亲自端着药过去,喂母亲吃了药之后,坐在床边陪母亲说话。
霍澜音终于想起卫瞻,匆匆去看他,他已经醒了过来,立在窗下书桌前,正在翻看一本小册子。眸色略深,看不见情绪。
霍澜音慌了。
卫瞻翻到小册子的最后一页,上面写着他说“音音,承诺这东西没用。”
而在前面几页,密密麻麻写满卫瞻的优点。
直到这一刻,卫瞻才相信原来她真的在努力让自己喜欢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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