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琇见甄兮一点不见慌乱,感觉自己的计划全都被打乱了。
按照她的想法,在她来说出这些事后,甄兮应当会很慌乱,然后她就可以趁机提出自己的要求,然而事情一样都没向她想要的方向发展!
“就刚才,我拦着青儿问,二舅是不是看上了你,她承认了!”韩琇扬着下巴强硬地说道。
甄兮但笑不语,青儿肯定没说什么,顶多就是被韩琇问了后因心虚而表现出一些慌乱罢了。
见韩琇逐渐变得急躁起来,甄兮慢悠悠地喝了口茶,随后才叹道:“琇表妹,你说的我可都不承认,不过你可以说明你的来意。我这人一向爱助人,你说说看,我或许可以无偿帮你。”
韩琇知道的这些事,只捏在手里的话翻不出风浪来,然而若她不能让韩琇满意,使得对方脑子一热去找了侯夫人,那么事情便麻烦了。因此她打算看看韩琇想做什么。
韩琇本还想再逼甄兮一下,非要她承认才行。可转念一想,万一她拒不承认,她好像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啊!
于是想了好一会儿后韩琇故作不经意地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怀彬表哥心里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你的位置,我要你帮我,让他彻底忘记你!”
听韩琇如此说,甄兮开始有些相信,她说孟怀彬与她好事将近不是她单方面的臆想。
只不过,孟怀彬与韩琇之间,还是没坦诚相对啊。
甄兮道:“我想你一直误会了。令二表哥魂牵梦萦的人,从来不是我,而是另一个姑娘。那人差不多是被姨婆逼死的,二表哥故意说要娶我,也是为了气姨婆。”
这是韩琇第一次听到这事。
那姑娘跟孟怀彬的来往很隐秘,而侯夫人逼对方放弃一事也很低调,导致了解事情内幕的人很少,韩琇一直不知道,还以为孟怀彬心里的人是甄兮。
“怎么可能……那我这段时间学你,又有什么意义!”韩琇不敢置信地说。
“还是有用的。你说是在学我,其实也是在学那位姑娘。你以为,二表哥为何会对我‘一见钟情’?”甄兮道。
韩琇呆呆地坐在那儿,看得出来她此刻心情很乱。
甄兮道:“你在这儿想是想不明白的,去找二表哥当面问清楚为好。”
“……对,你说得对,我要去问怀彬表哥。”韩琇突然站了起来。
甄兮道:“琇表妹,今日你来找我说的,都是无中生有对我的污蔑,想来你不会四处乱传谣言吧?”
韩琇顿了顿,回过神扬了扬下巴道:“等我问过怀彬表哥再说!若是你在骗我……我还会来找你的!”
韩琇出去时遇上了过来的孟怀安,她当没看到,径直走了。
孟怀安见了甄兮问道:“她来做什么?”
甄兮简单地将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道:“你不用太担心,这事应当算是解决了。”
孟怀安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这事却被他记在了心里。
再后来青儿回来了,甄兮和孟怀安一起询问了她,才知道原来去大厨房取早饭时,青儿被韩琇堵住了路,非要问她,甄兮和孟世坤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猫腻,青儿当时吓坏了,一句话不敢多说,不过慌乱的样子还是相当于给了韩琇一个肯定的回答。
等青儿摆好饭食走出去后,孟怀安小声道:“兮表姐,我知道青儿是你从老家带来的丫鬟……可她太靠不住了。”
孟怀安真正想说的是,应该趁如今还未酿成大祸之前,将青儿灭口。但他不敢说,他几乎可以肯定,只要他一说出来,兮表姐看他的目光便会大不一样。
因此他只能说得委婉一些。
孟怀安说的事,甄兮不是没考虑过。她觉得青儿会惧怕她的“能力”而不敢说出真相,可这终究只是她的猜测罢了。
唯一保险的,只有杀人灭口。
可她做不到这种事。
有些底线,即使穿越了、即便面对的是生命危险,也该遵守。
“我知道……但有些事是原则,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能做。”甄兮叹道。而且她想好了,若事情真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她会竭尽全力保全怀安,只要怀安能留着一口气,等到他表哥的到来,那便足够了。
孟怀安因为甄兮的话而失望,同时又隐隐自豪。
这就是他所钟爱迷恋的兮表姐,无论何时都是这般善良耀眼,相比较而言,他私底下做的事,他那些不能公之于众的想法,真是龌龊极了。
“好,我都听兮表姐的。”孟怀安面上没一点勉强地顺从了甄兮的话。
他会好好盯着青儿的,只要青儿有一点异常,那么他会妥善处置。
韩琇现身又离开后不过两日,乐天居那边有人过来传消息,说是侯夫人想要见甄兮。
甄兮略显忐忑地跟着对方去了,到了之后没看到韩琇,暗地里松了口气。
而当甄兮见到侯夫人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孟世坤出殡那日,侯夫人卧病在床,便没有去,因此甄兮没见到她。那之后侯夫人一直身体不好,如今再见,原先精神矍铄的老人,竟像是生生老了二十岁,似乎随时都要入土。
甄兮听孟昭曦愁容满面地说过侯夫人身体不大好,但她没想到会差到这地步。
侯夫人精神不济,只简单地跟甄兮聊了几句,便道:“兮丫头,你这两日便要出孝期了吧。”
甄兮乖巧地回道:“就在三天后。”
侯夫人点点头,问道:“去年你同我说的,可有更改?”
甄兮稍作回想,便想起侯夫人所指何事。
那时候侯夫人因孟怀彬的事而将她召来,询问她的打算,她说的是不想留在望京,想回老家在祖母跟前尽孝。有了她这话,侯夫人自然没再帮她相看什么。
之前孟怀彬和孟怀旭都说要她之后,侯夫人肯定想过要尽早将她赶走一事,只不过后来一耽搁就到了如今。
“未曾。”甄兮低眉顺眼地说。
侯夫人点点头:“那你这几日收拾收拾,我会派人送你回去的。”
“是,多谢姨婆这段时日的照顾。”甄兮没多言,径直应了下来。
侯夫人一直堵着的气,总算稍稍通畅了些。
她对甄兮本人其实没什么偏见,甚至起初被甄兮的剖白所感,还一度对她生出了好感。然而,甄兮来的这段日子,侯府便不见清净,她不禁认为甄兮是不是跟侯府犯冲。如今甄兮干脆地答应要走,她也就放了心。
“无妨。那你回吧。”侯夫人达成了目的,便直接送客。自她二儿子死后,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实在没太多心力跟人客套了。
甄兮也不在意,行礼后便离开了。
如今天气已开始转凉,要不了多久,孟怀安的表哥便会回来了吧。
甄兮想,她现在离开,可能也没什么关系了。
只是,她没法开口跟孟怀安说这事。
她倒是想继续在侯府赖下去,只是侯夫人刚才几乎是直接下了逐客令,她不应下不行了。只要她有表现出一点犹豫的意思,只怕侯夫人会强制送她离开。
甄兮实在不想把事情弄得那么难看。
甄兮回到风和院时,孟怀安自然是在的,在甄兮被叫走的时候,他一直很忧心,在院中来回踱步,始终不见他停下来。
见甄兮回来,孟怀安急忙赶上前道:“兮表姐,乐天居那边找你什么事?”
甄兮望着孟怀安,一时间并没有开口。
孟怀安心生不好的预感,惶惶不安地盯着甄兮,声音低了许多:“兮表姐?”
甄兮叹道:“姨婆让我这两日便回乡去。”
孟怀安身子一僵,蓦地瞪大双眼,许久才颤声道:“兮表姐,你应下了?”
没等甄兮回答,他又自问自答地喃喃道:“你不可能不应下,这侯府做主的是他们,我们只是在寄人篱下,连客人都不如……”
他的双眸好像失了焦距,望着甄兮的模样像已被抛弃的小狗,声音又轻又软:“兮表姐,你若走了,我怎么办?”
甄兮抓住了孟怀安的手,牢牢地握着,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安抚道:“怀安,即便我们分开了,我心里还记挂着你,你心中也想着我,那我们便没有远离。”
孟怀安怔怔地摇着头。
不对,分开就是分开,算什么“没有远离”?见不到兮表姐的日子,他要怎么活?
他突然眼睛一亮:“兮表姐,不如我跟你回去吧!”
他在哪里都可以,只要有兮表姐在的地方,那就是他的“家”,他就会感到安心。
甄兮目光如水,温柔却泛着凉意:“怀安,你知道这不可能的。”
孟怀安再怎么说都是侯府的血脉,怎么可能没规没矩地让她把人带走?况且,甄家如今也是一团乱,怀安若跟着她回去,很可能有生命危险,财帛动人心,在足够多的财富面前,人命也不算什么了。
更何况,以她如今的身体情况,只怕会死在路上,她怎么忍心让怀安在心生希望之后又被绝望打倒?
“为什么不可能?是兮表姐你不愿意!”孟怀安大声反驳道。
“怀安……”甄兮吓了一跳,连忙想要安抚他。
孟怀安却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转头便离开了风和院。
甄兮呆呆站在院中,许久后才意识到,孟怀安那一眼中,有伤心欲绝,又愤怒不满,有失望心酸……
她叹了口气,实在没什么好办法。
她再怎么舌灿莲花,都改变不了她终将以某种方式“离开”怀安的结果。
她已经陪着怀安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接下来的路,他应该自己走了。如今让他一个人静静也好。
只希望在她离开前,他能想通来跟她道别。但即便他不来,她也会去找他的,她得告诉他,他不久后即将等来他的靠山,彻底改变如今这寄人篱下的局面。
虽然心里清楚自己做的是正确的,甄兮此刻依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这时有人从院门外快步走进来,甄兮还以为是孟怀安去而复返,连忙转头看过去。
然而来的人不是孟怀安,而是韩琇。
韩琇此刻怒气冲冲,愤怒中似乎又带着悲伤,一来到甄兮面前便恼怒地说:“你骗我!”
甄兮现在不太想应付她,懒懒地说:“我骗你什么?”
“怀彬表哥喜欢的,明明是你!”韩琇双目红肿,显然在来之前已哭过一回。
甄兮道:“他许是又拿我当挡箭牌。”
“不是,不是的!”韩琇边说边哭了起来,“他说他以前是倾慕那位余姑娘,在我去问他之前,他也以为他一直在拿你当替身。”
她拼命抹着眼泪,悲痛难耐地说:“我听你的去问了他!他想了很久后却告诉我,他如今真正……真正喜欢的人是你!他说他对不起我,让我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她哭得如同狂风暴雨,一点儿都不楚楚可怜,但这才是真正的伤心。
“表姐,你猜他后来怎么说?他说他要去精心准备一份礼物,真心来向你表白心意,如今他正在兴致勃勃地挑选礼物呢!”韩琇明明在哭,哭着哭着却笑起来。
“为什么你当人替身都能得到怀彬表哥的真情,而我连当人替身的资格都没有?”韩琇一步步逼近,满是痛苦的脸逐渐被燃烧的愤怒所占据。
她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了怀彬表哥,那时候她最喜欢的便是跟在怀彬表哥的后头到处跑,摔倒了连哭都不肯哭一声,只知道爬起来赶紧追,因为她知道怀彬表哥不会等她。
当她再大一点之后,她便谋划着嫁给他。
她心里眼里都是他,她母亲曾经劝过,说可以为她找一个全心全意待她的俊秀少年郎,她不必像如今这样毫无尊严地跟在怀彬表哥后头跑。
可她不愿意啊。她十几年的心愿都是嫁给怀彬表哥,这是她人生的唯一目标,她难以想象自己嫁给别人后的模样。
可现在这算什么呢?
明明她认识怀彬表哥比任何人都早,他却宁愿喜欢那个什么余姑娘,宁愿喜欢这个认识都不到一年的表妹,都不愿意喜欢她!
死人她是比不上了,可她又比面前的人差到哪儿去呢?她日日照镜子学着甄兮的模样,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就是为了让怀彬表哥多看她一眼,能看到她的好,跟她双宿双栖吗?
可是凭什么啊!
甄兮把怀彬表哥的心意踩在脚底,一点儿都不在意,却偏偏是这样无情的人,轻轻松松就得到了怀彬表哥的爱慕。
明明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她就能得到怀彬表哥了!
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得而复失的痛苦更令人绝望,愤怒不甘之下,韩琇脑袋发热,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她胸腔中燃烧着的那团火,让她着魔般伸出了双手,狠狠推了甄兮一把。
甄兮没想到韩琇会突然对她动手。
她听着韩琇的痛哭与痛骂,心里却忍不住分神去想怀安的事,当韩琇动手时,她便没能反应过来。
只是以她如今这逐渐油尽灯枯的身体,即便没走神,恐怕也反应不过来。
韩琇身体健康,力气也不小,这一下便推得甄兮只来得及往后退了一步便腿一软重重摔倒在地。
不幸的是,甄兮摔倒的地方有一把小巧的木质板凳,她倒下的那一刻,头正好磕在板凳边缘。
几乎瞬间,鲜血便涌了出来。
甄兮还没来得及感到痛,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韩琇见到血先是一愣,满腔的愤怒不甘像是被冻结了,待回过神来,她吓坏了。
“我、我不是有意的……我……你没事吧!”她慌忙跑到甄兮身边蹲下,可见甄兮双眼紧闭,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四肢并用往后退了退,满脸恐慌。
青儿和香草在韩琇跑来吵架时便自动躲在了一旁,她们知道甄兮足以应付,但她们没想到韩琇会动手,当时便吓呆了。
待看到韩琇面露惊恐之色,慌慌张张地爬起来逃走了,二人才陡然醒神,慌忙过来查探甄兮的情况。
甄兮还有呼吸,然而却人事不省。
青儿比香草稍微有点主见,虽说这身体里的已不是她家小姐,可她也不能看着她家小姐再死一次,连忙和香草一起将甄兮扶到床上躺好,留下香草照顾甄兮,她自己跑去找大夫。
青儿跑出风和院时犹豫了会儿,决定去找孟昭曦。
香草正在替甄兮慢慢擦去额头的鲜血时,有人走入了院子。
她刚起身,便听院子里有人在说话,那人软着语气哀求似的说道:“兮表姐,我错了,我不该跟你闹脾气。你也是身不由已……我们再一起想想办法好不好?”
孟怀安站在院子里不敢进屋,心怀忐忑地认完错,便见香草满脸慌张地跑出来对他道:“安少爷,表小姐受伤昏迷了!”
孟怀安面色蓦地一变,推开香草便冲入屋内,待看到床上躺着的面无人色的甄兮时,他浑身一软,险些站不住。
待走近了,他更是心跳加速,连呼吸都差点忘记。
她双眼紧闭,额头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未擦净的鲜血是她脸上唯一的血色。
明明不久前她还在对他温柔地笑着的,怎么会一眨眼她便躺着不能动了?
“兮表姐……”他像是怕吓着甄兮,不敢碰她,只敢轻轻地呼唤。
理所当然没得到任何回应。
若不是能见到她胸腔微弱的起伏,孟怀安此刻便要恐惧得昏倒。
他强忍恐惧,将占据了脑子的无意义重复的“兮表姐不要离开我”往角落里挤了挤,回头看香草:“去找大夫了吗?”
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连声音都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