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放着几张桌子,还有一些椅子,全是看起来很低劣环保材质,里头也没有客人,空荡荡,再往里有个被帘子掩住房间,香味儿就是从里面飘出来,卫桓走过去,“有人吗”
他转过头看云永昼,示意让他坐下。
云永昼低头看了一眼老旧椅子,当着卫桓面往外移了一步。
很明显就是不想坐啊。
真是个少爷,从以前到现在半点没变。
一回头,卫桓看见有人撩帘出来,穿了一身黑,个头和年纪都和他差不多高,一头刚到脖子黑发,后脑扎起一半,对方将手里白毛巾往肩膀上一搭,抬眼看向卫桓。
他眼睛是深绿色,卫桓有些讶异,但他身上半点妖气都没有,是实实在在人类。
而且……说不出为什么,卫桓总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他。不过他很快就给自己找到了理由,他每次见到好看人都觉得在哪儿见过,除了第一次见云永昼,因为好看程度超出想象。
黑衣小哥一脸冷漠,和云永昼有一拼,完全不是招待客人样子,“你们是来吃饭,还是来喝酒。”
“喝酒!”/“吃饭。”
两人同时回答。卫桓尴尬地笑了笑,“别听他,我要喝酒。”
黑衣小哥越过卫桓,盯着不远处云永昼。
“那不然这样。”卫桓走到云永昼身边,他用桌上再生纸擦了擦桌面和椅子,生拉硬拽让云永昼坐下,然后抬头冲小哥笑,“我们吃饭也喝酒,你们这儿有什么好吃”
“只有面,汤面。”黑衣小哥双臂环胸,语气都没有什么起伏,“酒也只有一种,事先告诉你,不是有机物酿造,是合成调配假酒。”
“呃……”
哥们儿你这直球打得我一下子都不知道怎么接啊。
卫桓笑着说,“没关系你上吧,我闻着特别香才过来。”
黑衣小哥这才勉为其难同意,走回帘后厨房里。
云永昼拉住卫桓胳膊就要走,又被卫桓拽下来,“你给我坐好。”话音刚落,他意识到自己不应该用这样语气跟现任教官说话,于是又放软了调子,抓住云永昼胳膊,“就一次,我保证,今天不是放假嘛。”
“你喝不了酒。”云永昼忽然正色道。
卫桓愣住,“嗯为什么”
谁知云永昼不说话了,表情有些微妙。卫桓心想,自己当初是妖时候就不让他喝酒,怎么现在变成人了还被他拦。
“我听说人类酒妖怪是不能喝。”卫桓拿了个倒扣在桌子上杯子,用桌上开水涮了一下,然后给云永昼倒了杯水搁在他跟前,“所以教官你不能喝,但是我可以啊,你放心这种合成酒根本喝不醉人。”
云永昼没抬头看他,只盯着那杯水,水里倒映着暗区上空蓝天。
“在外面时候,可以不用叫我教官。”
卫桓甚至以为自己耳朵进水,他就差直接问“你再说一遍”了。云永昼这七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变得这么和蔼可亲,从前那个调戏三句就嗖嗖嗖放光刃小金乌呢。
“这样啊……”卫桓支起两只手肘,捧着自己小脸蛋,“那我可以叫什么”
明明是询问语气,可云永昼怎么听都觉得他和从前调戏自己那副样子没半点区别。他头也不抬,闷声道,“随便。”
那我可以叫小金乌吗
做梦。
“我想想啊……”卫桓正要思考,黑衣小哥就端上来两碗面,说是汤面还真是汤面,除了汤和面啥也没有,连个葱花都不放。
卫桓替他拆了筷子,然后把面搅和了一下以免坨住,这才推到云永昼那边,可刚推过去,他就愣了一下。
云永昼看向他,“怎么了”
“没有,”卫桓回过神,自己又抽出一双筷子,“总觉得有点熟悉。”
不知道为什么,和云永昼在一起时候,总会出现那么一两个瞬间,觉得非常熟悉,可记忆又无迹可寻。
这种感觉很微妙,仿佛做了一场大梦,可醒来时候却怎么都记不起梦内容,很努力地回忆,到头来还是两手空空。
怅然若失感觉。
云永昼也陷入沉默,他低下头安静地吃面,事实上他一点也不喜欢人类食物,这种廉价人工合成物是对过去人类食物低劣仿照,多数都只是形似,让大家在乱世求个念想。
可卫桓很喜欢,这一点他始终想不通。从以前在山海时候就是这样,卫桓总爱在任务间隙来暗区,这里毫无禁忌,尽管大部分居民都是人类,可出没在此妖也不少。
但在山海大学,暗区是学生禁地。因为之前曾经发生过山海学生在暗区伤人先例,学校就下达了这个指令,禁止山海学生无令进入,甚至还会在暗区发生妖怪暴乱时候派遣山海学生出任务,就像卫桓和云永昼。
黑衣小哥将一个高玻璃瓶拿上来,里面装着无色透明液体。一揭开木塞盖,里头酒香就溢了出来,卫桓一脸兴奋,“就是这个,我特别爱喝这种酒。”
这勾起了云永昼最隐秘回忆。
大概连眼前这个人都不记得,这个全世界只有自己知道回忆。
当年实在是和卫桓一起受罚了太多次,每次都被连坐,不愿意再受牵连云永昼找遍了整个暗区,最后在最繁华地下夜店里找到了他,被一个染着蓝色头发半妖抵在墙上,差一点亲上去。
当时也说不上为什么,看到那一幕气血就往上涌,也可能是觉得太荒唐,总之他就这么不由分说便拽住卫桓胳膊,拉着他往上走。
妖怪不能喝人类酒,副作用很多,短时间内甚至会失去理智。
可卫桓喝了不止一点,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清,看清来人之后还傻笑,叫他名字。
“私闯禁区,你是想让我和你一起受罚吗”
夜店上面安静许多,街道路灯一盏亮一盏不亮,路上没人,只有孤零零月亮。
云永昼展开翅膀,知道他这副样子回了山海也是受罚,只能带他去一个高楼天台,让他吹吹冷风清醒一点。
可卫桓几乎是疯了,他整个人没完没了傻笑,飞起来时候晃得厉害,一降落到天台就跪在地上,怎么也拉不起来。
“我……我还要喝啊……”他爬起来,雾蒙蒙一双眼茫然地看着高楼外光怪陆离霓虹“这里是哪里……这里怎么没有星星啊”
云永昼只恨自己没有水能力,就他现在这样,泼上一盆冷水怕是都清醒不了。
“这里好漂亮……彩色星星,你看……在那边……我去、去给你摘……”就在云永昼出神那么短短几秒,卫桓竟然跑到了天台边缘,半个身子都快出去,“云永昼……这里好美……”
“你真疯了。”云永昼心脏猛地一跳,赶过去要拉住他,可下一秒卫桓就张开双臂,从一百多米高楼上倒下去。
“卫桓!”
眼看着那个人掉下去,他心几乎是骤停了几秒,呼吸都被遏止,瞳孔放大,不可置信。
“开什么玩笑。”云永昼站在天台边缘,试图往下望,试图叫他名字。
“卫……”
他没能说完。
“找到了……星星……”
那个疯狂又自由少年,展开他黑色羽翼飞了上来,悬浮于他眼前。他依旧笑着,露着那颗尖尖犬齿,锁骨和脸颊上蓝色妖纹隐隐发光。
责怪话来不及说出口,只差一点,就全军覆没。
因为悬在空中他吻了上来,没有拥抱,也没有任何话语作为预警,直接而突然地靠近他,那双微凉而湿润唇贴了上来,带着笑意。
云永昼浑身如同过电,他猛地推开卫桓,“你这个疯子!”
卫桓被他推得好远,连带着翅膀在半空中打了个转,可他更疯了,直飞过来将云永昼扑倒在天台上,将他压在地上吻住。主动权明明在他手上,可他却像个孩子似,抓住云永昼校服布料索求着什么。
湿漉漉吻,混杂着微醺月光,疯狂霓虹,将他意识搅得一团乱,什么都没法想,什么都没法做。
天台风好大,大到在耳边狂妄地呼啸,仿佛在勒令禁止他们早已逾矩禁忌行径,云永昼甚至能听得见他们齿间青涩碰撞,但卫桓不停,他只是一味索取,他舌尖是甜,湿润,进来瞬间将云永昼灵魂都抽取,只留下一个知道理应闪避,却又无法闪避傀儡躯体。
他身上冒着湿热气,将自己裹起来,一切都变得迷濛,连同他微微睁开懵懂眼睛,都像是从蜜糖中搅弄过,亮亮,又粘稠到难舍难分。
“那个人……刚刚……想这么对我做……”
他话断断续续,听不出主旨,又或许云永昼自己已经无暇顾及主旨。孤零零月光能听见所有人心跳,也能看到见证这个被卫桓抢来吻。
被云永昼偷来吻。
“你不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