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显寒碜的茅草屋里, 还算厚实的木板床上躺着两个一动不动的人。
一男一女面对面地侧卧,凑得很近,单手互相交握,仿佛在害怕身旁的人一不留神便消失了。
是苏语怜先醒过来的。她缓缓睁开了眼眸, 一眨不眨的望着对面的人, 一时还分不清楚梦境与现实,前生与今世。
距离他们跳下悬崖, 已经过去了整整七日, 事实上, 楚琅所受伤的比她重多了。当时她在半空中便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悬崖峭壁上斜斜伸出了不少坚实茂密的树枝,两人下坠的冲劲被这些树枝一路卸下了大半。最后楚琅牢牢地抱住了她, 垫在她身下,两人一起坠入了湖中。
她几乎是没受什么伤, 魂魄离体的那几日, 身上的伤都好的快差不多了。可他就没这么轻松了,中毒箭在先, 又在保护她时受了伤, 即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这么折腾。
虽然她还搞不明白,这几日所见所闻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现下回到了这一世, 苏语怜还是有一种很庆幸的想法。她无声地叹息,小心翼翼地朝他那边挨近了些, 一个冰凉轻柔的吻印上了他的额头。幸好,幸好他还活着。
细小的“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了。
苏语怜的目光看向了声音的来源处,只见沈怀卿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门口。
他们两人跳下悬崖后, 夏望赤风以及沈怀卿的侍卫也纷纷赶到,解决了一众黑衣刺客后,立刻带着所有人马在悬崖下搜寻,很快就找到了他们。
但楚琅伤得实在太重了,众人甚至不敢轻易地移动他,更别提一路颠簸地回宫。无奈之下,只好在山脚下就近寻了一户人家,快马加鞭连夜从皇宫中找来御医,丝毫不敢耽误地替他先行疗伤。
苏语怜瞧着沈怀卿的目光,似乎是欲言又止,便一点一点地从楚琅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动作轻得不能再轻地下了床。
两人一起走到了屋子外面。
“你的伤怎么样了”沈怀卿低声关心地问了一句
。如今他们是在宫外,他便不再一口一个太后娘娘地称呼她,说话也随意了不少。
苏语怜摇了摇头,“已无大碍。你也清楚,是楚琅他,替我承担了所有的伤。”
沈怀卿目光直视着前方,没有应她这句话。好半晌他才迟疑地问道“你你和摄政王”
他不是傻子,恰好相反,他很聪明。若说先前楚琅对她的拼死保护,还能解释为正常的对皇太后的保护。那么,在悬崖之上,楚琅毫不犹豫地跟着她一起跳下,根本早就超出了正常的小叔子和嫂子之间的感情范围。扪心自问,反正他是做不到这种程度。
更不用提,在她昏迷的那几日,尽管楚琅自身已是强弩之弓,却还死死地撑着一口气,坚持不懈地在她耳畔呼唤她,恳求她,那场景,谁看了不会动容呢
苏语怜沉默了片刻,突然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我和他吗太复杂了,一时半会儿倒也说不清楚。不过”她微微停顿了片刻,“你脑子里想的,大概也没错。”
沈怀卿面上的表情霎那间变得复杂起来,眼里也浮现出了说不上的意味,斟酌着词句道“大楚开国以来,皇家尚未有过如此如此惊世骇俗之事发生,你可想好了”且不说平民之间,叔嫂相恋有违伦理纲常,若是在皇室发生这样的丑事,不仅对她来说是一辈子的污名,会被记录到史册上去,对于楚琅来说,则更是危险。
“你想的太多了,沈二哥。”苏语怜噗嗤一声笑了,“那些事情还是留到以后再说吧,眼下,我比较好奇的是,你怎么会如此凑巧地赶来救了我们”
沈怀卿的身子僵了僵,旋即语气自然地回道“赤风将军向皇宫发出了求救信号,我这边自然也是收到的。思来想去,我心中总觉得不甚安稳,便调动了人马,赶到了回宫的必经之途。”
苏语怜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虽然她隐隐约约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一时也想不出来是什么,便暂且放弃,只问道“我们何时才能启程回宫”楚琅福大命大,伤势
暂且稳定住了,但是这里到底不比皇宫,怎么看也不是一个适合养伤的地方。
“这就要等摄政王醒来,看他的指令了。”
两人就这样并肩站在门外,好长时间都没再说话。直到房内传来一声惊慌低哑的吼声“苏语怜”
她一惊,连忙转身推开了木门,一叠声应道“我在我在我在,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楚琅撑起了半个身子,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眼底的红血丝才慢慢退了下去,焦躁的眼神也重归平静,只是面上的表情还是不太好看,阴沉沉,冷冰冰的。“你去哪里了咳咳咳咳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咳咳告诉你别离开我身边”
苏语怜一听他咳嗽,感觉连带着自己的肺都疼得纠结起来。她从桌子上倒了一杯水,坐到床榻边,柔声哄道“我哪里也没去,答应你不离开,自然是不会离开了。
他的面色稍霁,可下一瞬间,又听她说“我就站在门口和沈二哥说了几句话,哪里知道你突然醒来了”
苏语怜被某人冰冻的眼神冻得下意识闭了嘴,手上殷勤地将水杯凑到他苍白的唇角边,“你先喝口水,润润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