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没门!
舌头长在旁人身上,钱和券装在自己兜里,谁爱嚼舌根子随便,她有个支书沙雕爹撑着,有个贫下中农的红帽子戴着,别人想挑她的刺,也无处下嘴。
最多熬个一两年,天一变,人一换,政策一翻,她就解脱了,想吃嘛吃嘛,想穿嘛穿嘛。
此刻,面对小姨和表姨的诘问,她振振有词:
“小姨,我爸吩咐我,说你在沪上过惯了好日子,又是头一回在芦庄过年,不能太节俭委屈了你,大过年的,多置办点年货,他不差钱,也不差券,还有燕妮嫂子,你想买什么,我都有券。”
阮红菱一怔,脸色慢慢涨红。
本地风俗,只有新媳妇嫁过来头一年,婆家才不遗余力置办年货,欢欢喜喜过个肥年,之后再吃糠咽菜。
阮红菱会错意,红着脸不再吱声,只叮嘱甘露:
“差不多就得了,咱家……不跟别人攀比。”
甘露扯着她这个幌子,继续买买买。
家里刚杀了一头年猪没错,可猪肉腌的腌,熏的熏,灌香肠的灌香肠,过年包饺子的猪肉必须新鲜,她另外买了十斤五花肉,十斤小肋排骨,五斤牛肉、十五斤羊肉,外加两个羊头,几斤羊杂。
蔬菜方面,芦庄不缺,黑市还时不时有稀罕山货,没必要在供销社挨宰,甘露打算待会去看看。
燕妮虽然也是“新媳妇”,也是头一回在芦庄过年,可惜兜里钱少,票也少,干巴巴就几张。
甘露财大气粗,让她看上什么只管买。
“年肉你就不必买了,我爸说照顾军属,你家人口又少,匀一点给你们。”
燕妮想了想,先扯了十尺灯芯绒,十尺回纺布,六尺粗棉布,有她自己的,也有公公的。
田国梁当兵,衣裳鞋帽部队全包,用不着家里扯布,生产大队优待军属,分配布票的时候,依然把田国梁算上。
灯芯绒一块钱一尺,粗棉布九毛二一尺,回纺布四毛二一尺,加起来十九块七毛二,立刻让燕妮的钱包空了一半。
回纺布不要票,灯芯绒和粗棉布都要票,甘露垫付了十六尺布票。
燕妮自己手里,满打满算只有九尺布票,如果不是甘露在,就算手里有钱,她和田老头也穿不上新衣裳。
燕妮最想买的,其实是“劳动布”,她也想做一件甘露身上的长风衣,又挡风,又好看,可惜没钱,劳动布一块三一尺,仅次于“的确良”的一块八一尺,还要布票才能买得到。
买不起,看看也好。
燕妮靠在卖劳动布的柜台旁,满眼迷醉,没察觉身后突然闪出几个小伙,为首赫然是朱一飞,穿一身簇新的藏蓝色中山装,剃着板寸,精气神十足地跟售货员打招呼:
“丁大姐,这种劳动布给我扯二十尺,橘红棉纺巾来一条,还有旁边的皮棉鞋也拿一双,要女式,37码的……”
燕妮打从这人一出现,就浑身绷紧,好在朱一飞没来搭讪纠缠,她正转身要离开,朱一飞喊住她:
“燕妮,等我一下,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他说得自然顺溜,彷佛两人之间没有过任何芥蒂难堪,燕妮涨红了脸,尴尬纠结,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甘露也气得瞪着眼,她的到来,改变了《莲》剧支线剧情,吴碧莲的诡计没有得逞,“游街投井”的杯具也没有发生。
从表面看,朱一飞就是一个曾经想跟燕妮处对象、没缘分各退了一步,各自有了良人的蹉跎男配,还没机会暴露出他狰狞反派自私狠戾地嘴脸。
大众舆论上,普遍站朱一飞,奚落燕妮被姓田的穷小子哄迷了心窍,将来后悔,哭都没有眼泪。
人穷三分低,没地方讲道理。
朱一飞反成了“痴心靠谱好青年”,人气暴涨,尤其他跟小堰村出来的漂亮公社文艺宣传队员处对象以后,表现的规规矩矩,日常送礼、送温暖,殷勤周到,但发乎情、止于礼,连姑娘的手不主动去拉。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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