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砂跳过话题,敌明我暗,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重新从箱子取出一件衣服,也是最后一件了,罩好手铐跨上车。
“先去加油。”
游征也不愿无休止争辩,抱着箱子坐稳后,问:“然后呢”
然后――
甘砂想到另一件麻烦事,更加烦躁,砸西瓜一样狠狠罩上头盔。
游征追问:“啊”
甘砂:“闭嘴!”
甘砂和游征奇怪的姿势让加油师傅一顿侧目。但对方见多识广,适可而止收起好奇。
游征左手揽着手提箱,弹孔那面朝自己。
甘砂和游征“手拉手”走进超市的收银台结账,为了伪装得更像,游征往甘砂那边凑。甘砂排斥地眼神警告,游征低声说:“再离远点都跟遛狗一样了。”
甘砂冷笑,“遛你。”
游征:“……”
“三号。”
甘砂报上加油机的标号,收银员低头在电脑上操作。这个时间的超市只有他们三人,柜台上方悬挂的电视机正无声地播放当地电台。
“珠宝店遭遇抢劫,涉案金额高达十万。”
黄底黑字的标题钉在屏幕下方,画面是店里遭劫后的狼藉,以及打马赛克的采访画面。
“一共是两百二十块。”
甘砂从所剩无几的纸币里抽出三张递过去,等收银员低头找钱时轻轻捣了一下游征胳膊,随手往旁边货架上一指:“这个要不要买”
口香糖和避孕套,偏偏命中后者。
“……”甘砂生硬换了个指向。
游征淡笑,低头拉下换回来的棒球帽帽檐,“知道了。”
她让他别抬头,小心摄像头。
“但是这个质量不行,容易出人命。”
游征显然没有放过任何可以戏弄她的机会。
“我可谢谢你的经验之谈了。”
甘砂抓过找头,把游征搡出了门。
开车前甘砂在手机上找了会,锁定一个看上去有点档次的商城,只有两公里,轰油门狂奔。
游征又问:“我们今晚睡哪”
回答他的只有呼呼风声。
声音虚弱,“我们、能先找个厕所吗”
“……”甘砂不敢再大声吼。
无障碍厕所里面有单独的隔间,另有婴儿尿布操作台和相对低矮的洗手台。但无障碍设施没有普及,不然甘砂也不至于从加油站跑到这边。
避开路人进了无障碍厕所,甘砂在前,游征断后,反手把门锁上。
封闭的空间里,尴尬瞬间压缩,如这里的空气一样让人窒息。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讨论谁先谁后的问题,甘砂先行进了隔间。
入门右手边是马桶,门缝方位合适隔开两人。但特殊设计隔间比较宽敞,马桶离门缝距离大于一臂。甘砂不得不把游征拽进来一段小臂。
游征犯忌讳似的要缩回,甘砂急扯,低喝道:“你别扯,我够不着!”
如果可以,她宁愿死也不想和一个刚认识一天的男人在厕所里说话。
游征只得把小臂伸进去。肢体的代表性非常强,甘砂看着男人这段毛发下青筋暴起的小臂,好似主人的眼睛长在了手背上,正一瞬不瞬盯着她。
甘砂头皮发麻,魔怔了,“你别偷看!”
游征一条胳膊被拽进去大半,另一条还要替她拉紧门,脸颊几乎贴到门上,呼出来的热气反弹回来,姿势同样不堪。
他破口大骂,“我他妈宁愿裸奔!”
无法控制的水流声将难堪推至顶点。
甘砂痛苦地想,裸奔算什么,她宁愿自杀。
甘砂出来,脑袋耷拉,形容槁枯。无任何眼神交流,默默闪身换游征进去。
……
洗手台的镜子宽大而明亮,清晰到分毫可见。但甘砂和游征谁也没有去瞧,目标只有手龙头似的。
笃笃笃――
敲门声添乱响起。
“里边有人吗打扫卫生。”把手动了动,外面人抱怨,“怎么还锁了呢。”
这回游征默默走在前头,身形将甘砂挡去大半,赴死般拉开厕所门。
“……”
保洁阿姨表情石化,原来不仅有人,还不止一个。像撞见不可告人的苟且之事,保洁阿姨继续低头拖地。
“也不找个像样的地方,现在的年轻人啊……”
保洁阿姨的每一个字,都像尖利钉子,一根一根把他们钉在耻辱柱上。隐去深层的绑匪人质关系,甘砂和游征成了一对再寻常不过的勾搭成奸的男女。
没有任何商议,甘砂和游征走进一家24小时连锁快餐店。选了靠玻璃墙位置坐下,甘砂把手提箱搁桌面,趴在上面打盹,脑袋朝惯性朝左,游征侧面进入眼帘,他靠在椅背,棒球帽盖在脸上。喉结凸起,像颗桃核,偶尔滚动。
她反感地转头,昏暗夜色把玻璃刷成一面巨大的镜子,上面还是游征的侧影。
甘砂烦躁地额头磕箱子上,在桌底下掏出手机。
已经付不起开房的费用,钱和交通工具是上路的必需品,若是明天拿不到补给,对亡命之徒将是穷途末路。这里还没出城,她犹豫了下,再次向图图请求支援。
这姑娘还没睡,直白的质疑显得傻气又真诚:你真是我姐
甘砂不想在游征面前讲话,回复道:“你最讨厌的人是‘红厂’的姚仙芝。”
图图:好的,明天一定准时。_
屏幕冷白的光映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在读完这条信息后,她的嘴角难得抽搐似的动了动。
悬而未决的问题有了着落,甘砂心情稍微好转。
“哎,明天找个地方把这破烂玩意剪断吧。”
甘砂转向镜子那边闭眼时,游征戳了戳她手背。
她没理会。
游征拿手肘蹭了蹭她的。
甘砂下意识缩手,游征又被顺势带过来,当下抛出两个字:
“滚蛋!”
但莫名其妙的,也许因为他扭扭捏捏的歉意,也许是这话带来的希望,甘砂的心情又晴了几分。
甘砂和图图约了早上十点,还是在这间商场的超市。
她和游征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杀时间,清晨给了甘砂精神,她想起昨晚的电视新闻。
“那袋钱只有十万”
提及敏感话题,甘砂自觉压低声调。
游征在桌上把玩纸杯,抬起杯底一指节左右,又松手让之自然滑下,杯身摩擦指腹发出干燥声响,杯底敲出清脆的噔噔噔。
“你很看不起蚊子腿啊!”
语调明显的揶揄,上次甘砂尝试突破他也是这副口吻,就像和她调情时候一样。
甘砂说:“你不像为了三分之一辆mini而铤而走险的人。”
游征耸耸肩,回答得真假难辨,“我有说那是我的吗再说我也告诉过你,钱这东西从来不会嫌少。”
甘砂把自己的杯子捏扁。
游征连续敲了两下,想要吸引她注意力似的,而他也成功了,只要提起跟珠宝店相关,她总有百分百的兴趣。
他说:“那你想要多少万五十一百不如咱们组队,再干一次,你看昨晚配合得那么完美,指不定能换两辆mini回来,你一辆,我一辆,天线插个小蜜蜂一块去兜风,嗯――嗷!”
游征侧腹闷疼,是甘砂不客气捣了一手肘。
“你废话再多点,我把你拴车尾当风筝放。”甘砂站起来,“起来,到点了。”
“凶巴巴。”游征盯着她挤出桌椅间隙,摸着被她攻击的地方叽咕道。
甘砂停步盯着他。
游征陪笑,“走啦,挂彩的漂亮姐姐。”
甘砂收到了图图发来的消息:03柜22箱6980126952。
十点左右的超市人满为患,中年妇女居多,在菜架子前左挑右挑,拿起又放下,犹犹豫豫。甘砂拖着游征从无购物通道出去,往置物柜那边走。
手机不合时宜进了电话。甘砂看了眼,是图图的。
“喂”
清爽的女声开始噼里啪啦,“亲爱哒,我在超市,我们家狗子吃的什么罐头了,刚才我出门它老黏着我,从卧室跟到厕所,我想给它买几个――”
甘砂打断她:“知道了,打烊前我没拿走东西你就取回去。”
图图说:“好的,我这边可以的,你忙。”
甘砂把手机收好,侧头跟游征说:“打起精神,小尾巴们又跟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