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无恙。”
手机开了免提,女人的假惺惺钻进三人的耳朵。游征无心寒暄,开门见山道:“儿子没回来,阁下有何贵干”
那边也敛了好性子,冷漠的声音道:“我就是想跟你商量这个事,听说你那边出了一个条子,好样的,我竟然没发现你‘同流合污’了那么久。”
“你跟我掰了那么久,你竟然连我憎恨警察也不记得,真是太让我寒心了。”
哪怕时过境迁,厉声的矫饰仍加重了游征话里的真实感,曾有一瞬甘砂和白俊飞以为他说的是心里话。
余瑛也耐着性子虚与委蛇,“那真是抱歉,那条子在哪”
游征瞥了白俊飞一眼,默契的眼神让后者彻底打消刚才的想法。
游征镇定吐出两个字:“跑了。”
那边传来奇怪的笑声,“你这是开玩笑呢”
“不然你想我杀了他”游征淡然道,“如果我能杀人,你会成为我犯下的第一桩命案。”
“那真是我的荣幸。”余瑛还未露半分烦躁,“条子的事我们秋后算账,现在重在怎么把儿子夺回来。”
游征也不疾不徐,“听你的意思,好像想出了什么好办法”
余瑛终于切入正题,“很简单,强强联合,你跟我合作,儿子回来,保你平安。”
指尖不禁轻快敲了敲茶几,“你连自己的货都保不住,怎么保我一个大活人”
提起这茬,对端罕见的沉默压抑着隐隐怒气,再开口时几乎咬牙切齿,“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齐烨的实力,我还可以勉强与他抗衡,可惜投鼠忌器,你嘛,就凭你和你那只懂拳脚的女朋友”
也许本不必要,游征还是下意识辩解一句:“她是我的妻子。”
甘砂安静听了许久,心头涟漪阵阵,每当那个女人出现,游征与过往又藕断丝连起来,理智告诉她不必计较,感情上难免疙瘩。
沉默销蚀了先前话里的剑拔弩张,再度开口后,余瑛似乎没经历过这个话题。
“给你一个小时,决定了给个回音。”
说罢,电话中断。
以往商量决策也仅有四人,现在少了戴克一个,队伍竟似缩水了一半。游征看向两位同伴,眼神跃跃欲试。这话题他们之前讨论过,甘砂和白俊飞一致否决。
“她算盘打得好,若是合作,一来可以拿捏你的命,二来小白千辛万苦劫来的一车‘金色太阳’也相当于拱手相让。”甘砂态度依旧坚决。
时移势易,白俊飞一改刚才立场,举起双手,“这局看来我只能暗中相助,我身份敏感,再跟你们同时出现无异于拉你们下水。”
游征也缓缓阐述己见:“先确保人质安全,其余秋后算账。”
甘砂反诘,“你以为齐烨真能轻易放过他”暗骂过无数遍齐烨狡诈,竟然用小孩当靶子,但另一方面足见他擅长拿捏敌手薄弱环节。
余瑛的弱点是余力可,白俊飞的弱点是图图;可余瑛的敌意有的放矢,白俊飞空有一身力量无处可使,掳走图图的敌手还未露出端倪。
游征说:“横竖凭我们三个人的力量也没法偷天换日,为什么不试一下”
白俊飞目光在两个人身上徘徊,像邻居目睹一对夫妻为鸡毛蒜皮吵架,一句话也插不上。
“你要是想羊入虎口,尽管一个人去献祭,不必拉上我。”甘砂习惯单枪匹马,何况对方是跟游征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前妻,登时站起来撂狠话。关于那个孩子的促狭之语遛过嘴边,幸好生生咽了下去。
此话一出等于宣告与游征陌路,前面几个小时也没法劝回的决定,余瑛的催促更是推了甘砂一把,她起身走向屋外。游征只当她出去透气,不想铁门嘎吱声响,等他赶出门时,甘砂已爬上停靠已久的蓝色货车,直直倒车出门。
白俊飞本想追出,被游征推回屋里,呵斥带吩咐:“你呆着,不能给人看到。”
其实白俊飞还能追一段,游征腿伤未愈,只能吃着一团尾气,眼睁睁看着蓝色货车消失在夜色中。
“好了,这下合她的意思了。”白俊飞一屁股坐回原位,“齐烨要的三样东西,彻底散在三个人手中。所有鸡蛋不放一个篮子,安全系数最高!交个屁易,大家都没诚意,同归于尽算了。”
妻子生死未明,同伴赌气单飞,白俊飞被磨去最后一点好脾气,彻底暴躁起来。
游征陷于相似情绪,顾不上安慰,竭尽全力降火冷静,从最优方面来思考。
“既然如此,我这条烂命不如暂时交往余瑛手中,现在没人反对了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倒想知道,她的地盘是怎样的龙潭虎穴。”
白俊飞豁然抬眼,眼前这个过分镇定的男人忽然陌让他一凛,也许他通晓游征心思,未出口的部分应该是:一旦救人失败,他所处位置离余瑛最近,正是除去她的大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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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砂安妥一车“金色太阳”后,只身一人直扑齐家大院。层层通报上去后,齐烨没阻拦她进来,只不过这等待耗时良久,见到人时已近午夜,倒好像对方故意用时间挫磨她。
“我以为在门口处齐先生会一枪毙了我。”依旧是齐烨的书房,屏退了手下的房间只剩孤男寡女,灯光昏晦,危险暗藏。
“我从来不杀勇敢的女人,能从高空中幸存,你算一个人物。”话中听不出褒贬,齐烨泰然如旧,“我倒担心,屋里就我们两个,甘老板会一刀杀了我。”
甘砂半是辩解半是自省道:“我不会做这么蠢的事,在齐先生的地盘撒野,我还没做好陪葬的准备。”
“哦”齐烨踱步上前,仿佛当她是一樽新进的花瓶,绕了半圈打量,“这么说你还没放弃杀我”
“齐先生不也是么”
齐烨绕完剩下半圈,斟酌后仍摇头,“我一般不会想杀你――除非你和我那同父异母的蠢弟弟在一起的时候,我真是恨不得――”
坦然相告让甘砂略为愕然,以致险些没避过齐烨的偷袭,他伸出手指要揩她的脸颊。失手后对方也不见半分恼意,点点自己相同的地方,“头发。”
甘砂不得不拭了一下,果然一线发丝贴在面颊,许是一路匆匆,她没怎么在意。
气氛在尴尬里沉了一瞬,齐烨守礼地收回手,继续风轻云淡:“无论你想找什么,我这里没有你希望的东西。”
甘砂伺机道:“也许我有你想要的东西。”
如同多年前她丢出一块金砖一般,再扬手时,甘砂手中多了一小袋白色粉末。
“齐先生觉得如何”
塑封袋只是在齐烨眼前一晃,又好生生收进她掌中,齐烨的手僵在半空,变成在她门面上虚点。
大鱼意欲咬钩,甘砂稍稍舒了口气,“据我所知,齐先生是不沾这玩意的吧如果信不过我,可以让手下来试试。”
齐烨不置一词,笑着坐回大班桌后面,甘砂眼看刚刚燃起的期望摇摇欲坠。
“有点意思,这表明,余瑛那一吨‘金色太阳’成了你的囊中之物”
“有没有一吨不晓得,余瑛带了多少出来,我就劫了多少回去。”
齐烨哂笑,双手交握,互相摩挲拇指关节,“你倒说说,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舍得抛下我那蠢弟弟,三更半夜来跟我谈判。”
一声声强调的讽刺加在她心头,如同将她丢进刀林中凌3辱,反射性要收紧的拳头顷刻又恢复伪装,只僵硬地抽了抽。
“我的妹妹被余瑛绑走了。”
“哦”好奇的语调辨不出真伪,男人像在听一件与自己无关的风闻。
“但不久前这个罪魁祸首反过来提出要合作。”甘砂紧盯着他的眼睛说,“图图是最容易突破的环节,余瑛想通过她来牵制游征,迫使游征合作,以换出她的宝贝儿子。”
齐烨颔首思忖,像习惯性动作,并未表态,“若是这样,你更应该待在我的蠢弟弟身边,你如今反倒来找我,岂不是弃你妹妹的安危不顾。”
甘砂近了一步,倚在大班桌边,望了眼如豆灯盏,似怅惘回过神:“齐先生可真不留情面,非要我把最难堪的说出来。图图是我妹妹不错,可是我们之间横着一条人命,关系早不如前。至于游征,齐先生比我更清楚他和余瑛的纠葛,不是么”
齐烨哈哈而笑,仿佛话语中存在某个荒唐的漏洞。
“有意思。昔日夫妻为了救子破镜重圆,新人反倒跑到我这里诉苦。”
有大班桌挡着,甘砂终是忍不住攥了攥拳头,把怒气悉数释放到泛白的关节。
齐烨起身,缓缓多踱回她身旁,气息几乎呵在她耳旁,“甘老板不是灾民,齐家可不会平白无故庇护一个闲人。”
甘砂不着痕迹挪了一个身位,正面提防他:“‘金色太阳’是你的,事成之后。”
那边也步步紧逼,倾身向前,“‘金色太阳’怎么有甘老板一半耀眼”
闪避及时,发尾还是从齐烨指尖滑过,甘砂正色道:“贱命一条,能为齐先生鞍前马后是我的荣幸。”
手指留恋般捻了下,齐烨没有再逼近,“也许你不必如此操劳。”
甘砂岂能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故意留取表面意思,“余瑛一日不除,我一日寝食难安。齐先生倒教教我偷懒放松的方法”
齐烨笑了下,补充:“还有我那蠢弟弟。”
甘砂故作罔闻,继续抛出第二件诱饵,“除了‘金色太阳’之外,或许我能带齐先生一举击溃余瑛老巢。”
余瑛行踪不明,“金色太阳”的暗地工厂更神秘莫测,如能直捣黄龙,可谓事半功倍。
那双常年不透心事的长眸泛起涟漪,甘砂觉得差不多了,道了晚安,径自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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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人走后,书房又多了一人,与刚才女人的旖旎不同,这位一身飒爽打扮,尤其一丝不苟的短发,鬓角修出直角近乎完美。
“齐先生相信狗嘴里能吐得出象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