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月愣了一下,简直不敢置信:“真的?”
卫庄点了点头:“真的。”
练月见他说得认真,心头涌上一阵欢喜,只是这股子欢喜没持续多久,就冷却了。欠万花楼也是欠,欠他也是欠,何必呢。但既然卫庄这么都这么开口,也不能让他落空,她决定说个大数目吓吓他,看能不能吓到他,于是为难道:“我需要的比较多,大约得要一万两才够。”
卫庄却并未被吓到,问:“你要这些钱做什么?”
练月这下真愣住了,她知道他不差钱,但没想到一万两也不放在眼里。
或许他真的可以帮她一个忙。
她道:“沈九救了我,我想报答她,本想帮她逃出去的,可她不愿意,觉得会连累家人。想不连累她家人,又能把她从这里弄出去,就只有替她赎身这一条路,我不知道替她赎身需要多少钱,但肯定多多益善。”
卫庄点了点头:“她救过你,这个恩情肯定要回,是桩正经事。”又看向她,“你什么时候用呢?”
阳光从油樟树的枝叶间透下来,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卫庄就站在树影里,神色认真,像经过深思熟虑一般,其实他只想了一下而已,但练月已经知道了,卫庄是真的有这一万两,并且是真的愿意借她,可是一万两,她借不起,也还不起。她愿意用血去还沈九的恩情,甚至如果真的需要,她也愿用命去还,但她无法拿这一万两去还,因为太多了,她承受不起。
练月笑了下:“我开玩笑呢。”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卫庄快步跟了上去,只是没有说话,仿佛在思考什么似的。
练月回自己房间,卫庄也要跟着进去,练月将他堵在门外,道:“我累了,想休息一下,有什么事等会再说吧。”说完就要关门,卫庄却用手撑住了门,道:“月娘。”
练月忽然觉得有些委屈,干吗要让她知道自己有法子救沈九呢,她知道这个法子却不用,而是眼睁睁的看着她沦为妓|女,日后她要怎么受良心的谴责?可是真朝卫庄借了这一万两,把沈九赎出来,她得还到什么时候去。她才刚从地宫出来,好不容易盼到一点希望,又要开始无休止的还债,这一万两不坑蒙拐骗,她到死也还不清。总不能为了还债,重操旧业,那她的出逃还有什么意义?
她瞧着卫庄,有些恨恨了:“你为什么会有一万两,你既有这么多钱,为什么还来这?”
卫庄瞧着她,直接答道:“赌钱赢来的。”
练月汹涌的坏情绪忽然止住了。
这个答案太让她出乎意料了,而且这个答案太让她满意了,卫庄的钱来路不正,这就好办多了。她擅长黑吃黑,只是无法昧着心欺负老实人。
练月松了手,让他进来。
卫庄关上门,练月走到桌旁,倒了茶给他,他瞧着她眼圈有点红,就问:“你刚才怎么了?”
练月又给自己倒茶,边倒边说:“没事,就是一时想不开。”又问,“你也赌钱啊?”
卫庄握着杯子,轻轻的晃:“赌剑,上一届天阙论剑,我在天阙城,从头赌到尾,赢了一点钱,你若要用,就拿去用吧。”顿了顿,补充道,“虽然这些钱不是血汗钱,但也不能轻易叫人骗走了,我估摸着赎沈九用不了这么多,几千两封顶了。”
就算是几千两,也不是小数目,他这样云淡风轻,果然钱来的太容易,就是不知道心疼。
练月握着杯子,提醒道:“几千两也不是小数目,咱们之间并未没什么深厚的交情,你借给我,不怕我还不起?”
卫庄笑了下:“我把沈九赎出来,赎出来之后,她就是我的人,你若想还她自由身,我把她送给你。我不用你欠我钱,但要你欠我一个人情。”
练月愣住了。
卫庄瞧着她呆住了,补充道:“你不必胡思乱想,我不会叫你以身相许,只是现在还没想好怎么用,你就先欠着吧。欠我人情,比我欠钱要好的多。”
卫庄抿了一口茶,将杯子搁下,又道:“酒桌不是什么好地方,今天下午你就别去了,我去会会他们。”
练月觉得这人很奇怪,明明是个高高在上的人,手上还有财富,完全可以过高高在上的日子,永远不必低下头来,可他为什么要来青楼,为什么愿同青楼里这些泼皮滑头们周旋?
她盯着他,目光从他的额头一路扫下来,路过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他的下巴。她想从他脸上找出一点破绽,一定有破绽的。他这么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她的目光又移到他眼睛上。
他正在瞧着她,她的目光对上了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谁先躲谁就输,她不能躲。倘若他躲了,那她就能抓住他的把柄了,他心里有鬼,可他也没有躲。看了一会儿之后,他的目光渐渐暗了,练月觉得自己快要赢了,他却站了起来,练月瞧着他一路走到自己跟前。她在想,他想干什么,直到他的双手握住她的肩头,将她扭出去,然后俯身过来,她才猛地回过神来,及时往旁边躲了一下,他没有亲着,嘴唇擦过她的脸颊,停在她耳畔。
她的下巴搁在他肩头,她瞧着撑开的窗子,轻声道:“你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撑开的窗口停了一只鸟,鸟儿蹦了两下,转过头来瞅屋内。
他直起身子,绕过她,打开房门,吱呀一声,鸟儿被吓到,扑棱一声,飞走了,他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