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你的破钱”
林雪春尖叫般打断,胸脯剧烈起伏。
她最初只想报仇,目的纯粹。
她有怒气,她有怨气,那么多的委屈不甘,一个身心俱疲的老母亲想要讨得公道,以免接下来的小半辈子无法存活,以免来年黄泉路上遇见儿子愧疚到无言以对。
仅仅如此而已。
她要理所当然的发泄,冲动之后没想过要钱要命。
林雪春所设想过的,顶多是对方咄咄逼人咬着不放,她很可能豁出命去同归于尽;
倘若对方全家赔罪,连连磕头,她能够原谅吗她不知道。
但她非常非常确定,眼前这个历经沧桑的老头毫无忏悔。他虚情假意的讲理让她感到恶心,胃部抽疼,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脏脏这人脏透了
比她所能想象到的最脏的样子,还要肮脏
林雪春沉默下来,两只眼睛里栖息着一种静默的歇斯底里,恶心到极致的冰冷锋芒。
吴应龙搞不懂女人,天底下没有男人能搞得懂肚子里掉过肉的女人。他像他们那样惯性地摆出高高在上的态度,看待女人,仿佛看待为了芝麻大小事情无理取闹的小孩子,颇为无奈地问“那你想怎么样呢”
想怎么样、呢
这问话本身便是谴责,是嘲讽你还能怎么样呢林雪春你儿子该不该死都已经死了,你闹再大他都活不过来,你能怎样
林雪春忽而笑了。
“你滚吧”
她说着,一口唾沫吐在他的脸上。
吴应龙皱了皱眉,“我孙女”
“她走不了了,永远走不了了”
吴应龙加倍皱眉“什么意思”
林雪春眼锋如刀切割着他的皮肤,一把扯过小女孩,双手死死按压在肩上。
“听不懂人话我让你滚”
她嘴角轻微抽搐着,笑容逐渐凄怆、阴森,从未有过如此温柔的语气“她走不了。因为我要她分分秒秒呆在宋家,跪在我家阿泽面前,活在我林雪春的眼皮子底下。我给她剩饭剩菜她得吃,我让她擦鞋洗碗她得干,要是有丁点做的不爽快,我看着心里不舒坦了,或是没事干了,我就打她。”
小女孩脸蛋煞白,伸出双手求救,“爷爷我不要,我不要挨打我不要。”
吴应龙赶紧伸手去拉她,手掌却被林雪春拍飞。他趔趄后退两步,额头爆出两根粗壮的青筋,隐忍地低呵“林雪春,你见好就收,别太过分了”
“这就过分”
她笑得更厉害,几乎捧腹大笑。笑得所有人都莫名其妙、毛骨悚然之时 ,笑声忽然刹住。
林雪春面无表情犹如鬼的宣言,嗓门与一双眼睛越来越尖锐冲着吴应龙。她狠狠咬字“老娘有的是更过分的“
“我让你永远看不着她,让你猜不到我会对她做什么我扯她的头发撕烂她的嘴皮拿扫帚往死里打她用针戳她眼睛扎死她扎得她全身是洞我还能学你的样儿,我把她往水里摁两只手脚往火里烤”
“这是你孙女,几岁来着没什么干系了,反正你根本不敢想她在我手里能有什么下场。你走出这个门就不敢走更远,你白天不敢走开夜里不敢闭上眼睛。因为你怕啊,怕死了一个眨眼她就死在我手里了,烂在我手里。怕我把她扔进河里过他娘的十天半个月再浮起来”
“吴应龙你怕么”
好恶毒的话语,小女孩吓得呜呜掉眼泪。
吴应龙脸色苍白,嘴唇嗫动着吐不出字。林雪春愈发得意的、讽刺的、伤痛地笑起来“你也知道怕。”
“你个混账玩意儿知道怕”
日头当空,寒风瑟瑟。橙红色的树叶沙沙了偶下,林雪春的笑寸寸收敛,最终用力地吐出三个冰冷的字
“你不配。”
唯独小孩茫然无助的哇哇大哭声在蔓延,宋家院子里一时静的诡异。
万万没想到一个区区的女人居然能想出这般难对付,能想出如此折磨人的鬼主意
吴应龙后背沁出细密的冷汗。
“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把娃娃还给我。”
既然软话行不通,他开始绵里暗暗藏刀,似提醒似威胁地说“那事过去二十七年,没人能给你作证。就算有,这讲责任的时间已经过了,你报到公安那里去也没人能立案子处置。”
但凡做生意的违法的,首先要做的便是学法。吴应龙非常精通法律里条条框框“你扣我孙女是另码子事。你晓得你在干什么么绑架。绑架是要坐牢的,你何必呢谁年轻时候没犯过错,做什么扯小孩身上”
“看看你现在儿子女儿该有的都有,宅子住得阔气。年纪也大了,不如顾着孩子男人好好吧日子过下去,折腾什么呢咱们真闹去公安局,人家怎么看你怎么看你家一双儿女”
长辈循循善诱晚辈般,他口气深长,甚至有点儿我为你好你怎么就是不懂的趾高气昂在,仿佛恨铁不成钢的心态。
一字一句皆是冠冕堂皇,骨子里根深蒂固着彻底的侮辱,彻底的否定与轻视。这人全无悔改之心,丝毫不将他人的苦痛放在心上,自以为理中客,满口透彻大道理。
林雪春被他气得血液倒流,又出现半月前的脑壳胀痛、眼前发黑的现象。
无数反驳的话语堵在嗓子眼里,好像被石头压住说不出来,她直僵僵往后栽倒,幸好被父子俩及时扶住。
“别、别碰我”
她尚未找到理由与宋于秋和解,大半个月来不让他碰不跟他说话的。即便头脑突突疼,仍要挣扎着往旁边躲闪。
“抓着她”
这是使唤儿子看守住小丫头。
“妈”
宋敬冬想说你别逞强了,话没说完便被老母亲拂开“闭嘴,用不着你搭腔”
林雪春很坚持,老早说过这是她跟吴应龙之间的仇怨,谁都不准插嘴谁都不准多管闲事。她试图单独对阵狡猾的老混子,不料被身体拖后腿,一时又气又急得冒眼泪。
“阿汀过来过来。”
在宋敬冬出声之前,阿汀已然往这边跑。她满肚子的人体脉络穴道知识,足以拿来帮助林雪春缓解情绪,免得早上出医院下午又回去。
他们手忙脚乱,吴应龙趁机给孙女使眼色,用口语喊道妞妞过来。
小女孩不愧是黑恶之家仅剩的血脉,上秒钟犹在默默掉眼泪,这秒钟便低头去咬宋敬冬。
稚嫩的牙口用尽力气,咬得那只手放射性松开,她撒腿便往外跑。
吴应龙眼中迸出得逞的光芒,伸出双手要抱孙女,三个打手杵在院门口蠢蠢欲动。
可想而知,一旦这小名为妞妞的小姑娘逃回吴应龙的怀抱中,他们爷孙会以最快速度退回c城,再不给宋家任何报仇的机会。
吴应龙将变回坐拥人脉钱财的吴大哥,名声长远,日日夜夜享受着富贵而平静的日子。他的孙女将永远活在没有阴霾的阳光下。他为她安排了顶尖的学校,还准备回去立遗嘱将名下所有东西传承给她,送她去国外去过光鲜亮丽的名媛日子。
请问,世上的人生来具有爱护子辈的本能吗
即使罪大恶极之徒也是如此
阿彪不清楚。
长辈之仇是否该涉及子辈这场纠葛里究竟有多少人无辜又是谁最无辜
阿彪也不清楚。
他只清楚他在道上生死存亡过,那里有着追究不清源头对错的爱恨情仇。当下的他仅仅为人办事,本能地伸手摁住小女孩的肩膀,或残忍或伟大,他在陆珣的指示之下将她拽回宋家的界限之内。
刹那间几乎撕碎了她的一种美好未来。
陆珣始终旁观,他的血很冷,连阿彪那点突兀的混乱感都没有产生过。从头到尾是个淡漠又冷静的看客,手里不知何时多处黑乎乎的木仓,弹匣拔出塞进,他把它递给宋于秋。
“吴应城的。”
他只说来历,用法用处统统没有。
宋于秋很久很久之前碰过木仓,但没有用过。因为杀伤力强大的玩意儿总是如此,最初你不太敢用,最后你不太舍得放开。
他比较警惕后者,并不希望拥有太多力量。
唯独这次意外。
宋于秋缓缓举起木仓,手臂平直。黑洞洞的木仓口首先对准吴应龙,他看到他的脸色涨成一片暗红色的猪肝。
再往下挪,他对准她的脑袋,他看到他的脸色又瞬间覆盖上阴沉的青紫色。
“宋于秋”
吴应龙连名带姓地叫他,介于凶他与求他之间,虚张声势地质问“你想干什么你要杀人么不要命了”
宋于秋没动作,仿若孩子举起木仓纯粹摆姿势耍威风。
吴应龙仔细揣度一下,大约觉得他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开木仓,态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和下来“老宋,你别干冲动的事,咱们现在是将法律的,杀人偿命没那么好混过去。而且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不会乱来的,你不会欺负孩子的是不是你名声向来好听。”
宋于秋无动于衷,而妞妞回头撞上木仓,傻住。很快想起她在爷爷的抽屉里见过这个,想起他们说她的亲生爸爸伯伯不少人死在这个下面,脑浆迸裂,鲜血淋漓。
她看看它,看看他,看看陆珣再看看自家爷爷,一个小小的孩子在大人之间变得渺小,变得微不足道。
仿佛感受到自己是某种牺牲品,她哇地嚎啕起来,这回用上所有的力气去哭,很不服气地哭着,生怕被无辜抛弃。
“妞妞别哭,妞妞、哎妞妞。”
吴应龙手忙脚乱,你难以想象双手沾满鲜血的老人会有如此普通的慌张。
“老宋算我求你了”
他犹如惊弓之鸟,咬咬牙扑通跪下“你这辈子没昧良心干过坏事,难不成今天要破了规矩么我杀了你儿子你杀我孙女,你和我有什么两样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心里有秤,你们夫妻俩要干什么冲我来行么”
“不要你求”
尚有余力的林雪春怒喊“你算什么东西你又什么脸求到我们头上来杀人偿命是你该的,老娘杀你全家你也没话说”
孩子呜呜呜呜哇哇哇哭,吴应龙反复念叨我相信你,一张脸上沉淀太多是非,难辨真假。
“相信我”
他瞄准她,声线嘶哑。
吴应龙呐呐应“我信你有良心。”
他笑了一下,这个院子里没人见宋于秋这么笑过。
“我当初也信你们没那么狠。”
手木仓上膛,他淡淡问“还信么”
前头妞妞撕心裂肺的大哭,身后几个打手摸遍兜里没找到木仓因为进城要盘查,他们没敢带。
吴应龙一个脑子裂开两个大,这边信信信,那边不信不信不信。他进退两难,前脚说信,后脚改口“不、不信。”
“不信就对了。”
宋于秋垂下眼眸“我也不该信你们。”
吴应龙还要说什么,砰的一声响起来。
万物俱静,震耳欲聋。
孩子的哭声仿佛被无端掐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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