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宅一整夜灯火通明, 足足折腾了两三个时辰。
宜臻就倚着桌案, 在偏厅等了两三个时辰。
在这期间,一直有人进来给她添茶递水,增设瓜果点心, 还有一瞧装束就是内院丫鬟的年轻姑娘子们,一个个提着暖炉抱着狐裘进来, 嘘寒问暖,体贴备至,生怕她受了寒冻着。
甚至连平誉都来了一趟,说大夫还得医治好一会儿子, 这样干等着怕是熬不住, 问她用不用去厢房歇息片刻。
“祝姑娘放心,石大夫那边一有动静,奴才便派人来告知您, 绝不会耽搁一点儿功夫的。”
宜臻摇了摇头。
半夜私自出府本就不该, 若不是卫珩生死未卜, 一直没个准信,她也不会在这里呆这么久。
更何况这宅院里头还有这么多人眼睁睁看着,倘若她还夜宿外宅, 要是一个不慎传出去了, 祝家所有姑娘的清誉都得毁个干净。
少女垂了垂眸, 不知是倚窗久了,被这寒凉的夜风吹得醒了神,还是等的久了, 心里头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她的语气相较之前平静了许多,又轻又缓,被风一吹,几乎听不出什么情绪“所以卫珩那边到这会儿还没有什么消息对吗”
门口的护卫不让她进去。
亭钰一直没出来。
那位姓齐的姑娘倒是端着托盘出出进进好几回,但都是一副风风火火忙的不得了的样子,连眼神都没有往这边瞟一下。
这样的要紧时刻,宜臻就是心里再急,也不敢擅自上前阻拦地与她搭话万一真像齐姑娘说的那样,耽搁了卫珩的救治怎么好
她就这样,和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一般无二,全然近不了身,只能透着窗纸内的烛光费劲儿看着,但看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也询问了丫鬟,护卫,观言。
每个人都只是冲她笑笑,什么消息也不肯透露,那眼神别有意味,措辞推脱为难,就仿佛昨日祝四太太上门要银子时,半青藏在客气下的鄙夷和不耐。
或许,在卫珩的这些丫鬟眼里,她就是四婶婶。
上门打秋风的那种穷亲戚,无理取闹,不知所谓。
宜臻觉得有些低落。
倘若放在平时,几次三番地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还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回应,她早就已经气炸了。
但是今夜,不知为什么,她竟生生忍了下来。
到此刻,还能心平气和地开口问平誉。
平誉微微一愣,连礼数都忘了“观言竟没喊人来与您说过吗”
观言噢,就是那个长的有些憨的大高个儿对吧。
怎么,本该还是有什么事儿要与她说什么吗
宜臻拧起眉头,冷冷地盯着他。
平誉心下就是一怵,连腿肚子都忍不住打了颤。
观言是主子奶嬷嬷的儿子,打小饭量大,力气也大,唯独脑子不怎么灵光,行事还有些固执。
主子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其实并不怎么管教他,放任着他随他去,且许多要紧的活计,也绝不会吩咐给观言。
到如今,其实不过就是给奶嬷嬷的儿子一个体面罢了。
但平誉压根儿没料到,观言竟然连祝五姑娘在主子心里是个什么分量,都完全搞不清楚。
不让祝五姑娘进屋也就罢了,还可以推说是主子之前的吩咐,但他这般怠慢冷落,难不成是真的不想要命了不成
平誉哈着腰,低着头,毕恭毕敬“许是那厮忙忘了,一时竟忘了来知会您一声,不过您不必忧心,那止血散起了大用,主子身上的几处致命伤都已上了药包扎妥善了,毒也都逼出来了,如今只不过是在清理其余一些皮肉伤。石大夫说,只要卯时前主子能醒来,就绝不会有大碍的。”
少女将膝头盖着的皮毛往上拉了拉,眉心锁着,目光却并没有落在他身上,反而淡淡转向了窗外。
此时此刻,庭院很静,月光落在青石板砖上,粼粼如水。
已是深夜四更天了。
听到这消息,悬了整整几个时辰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但宜臻扬起唇角,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明明知晓她是卫珩的未婚妻,婚期就定在这月底。
明明也知晓她在偏厅候着,冒着声名清誉尽毁的风险,就只是为了等到卫珩平安无事的消息。
可从头至尾,竟然没有一个人想着要来知会她一声。
哪怕真是乡下进府城打秋风的穷亲戚,也不必疏忽针对到如此地步吧
能进这院子伺候的,想必都是卫珩最信任的下属,宜臻忽然有些好奇,自己在卫珩身边人心里,究竟是个什么风评。
她许久不说话,让整间偏厅静悄悄的,静的甚至能听见不远处主屋内里着急忙慌的取水声。
“大夫多久之前说的”
顿了好半晌,前方才传来少女平缓的嗓音。
“有小半时辰了。”
平誉心里越发慌张起来,不安又恭敬地低着头,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
但出乎意料的,祝姑娘并没有追究他们的失职,反而直接问“既然是这样,我能否进屋瞧一瞧你们主子了”
她的语气极轻缓,却像惊雷一般敲在平誉心底“好歹,我也算是卫珩的未婚妻呢是不是。”
“是是。”平誉颤了颤音,“只是”
“你先别只是。你就告诉我,这块东西,究竟是有用没用”
少女忽然举起一块牌子,眼神宁静,“卫珩当初把它给我的时候,与我说过,只要拿着这道令牌,我要什么有什么,便是整个卫庄,他都可以给我。”
她抬起眼眸,弯弯唇“但是我瞧着方才的架势,觉得他说的话好像也并不作数的。”
这话意有所指,个中意思实在太过骇人,平誉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全身上下都开始冒冷汗“作数的,自然是作数的,都是那群小子没眼力见,您大人有大量,奴才这就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也不必在我面前教训,卫珩的人卫珩他自己管,怎样都不必给我交代。”
宜臻起身走至门边,“只是既然你说这令牌作数,那走罢。”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