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在刘钦的使者之前赶到徐州,众人行程安排得很紧,赶路赶得快,马车颠簸也更为严重。
赶路用的马车自然比不得梁家专门为自家大小姐准备的车子,车厢逼仄,里面闷得很。
便是如此,路程只走了小半,梁玥就放下了车帘,由着自己闷在这一方密闭的空间里。
这么闷着,只是身体上难受,若是掀开车帘,看见的就是面黄肌瘦的流民和曝尸荒野的尸骨
她知道自己这眼不见为净的行为幼稚到有些可笑,但她实无它法。
姚章回头瞥了一眼那什么动静都没的马车,垂了垂眼皮,似乎笑了一下。
这般急着赶路,有时晚间会错过驿馆,直接在野地里扎营休息,但今日比往常幸运许多,虽错过了驿馆,但天色将暗时,倒是遇到了一个村落,众人便借宿了几家民宅。
梁玥此次出来,并未带侍女,是以这一队使者里,只有她一个女子,她平日吃东西,要么待在马车里,要么在屋中
实在不是她有意搞特殊,若是和众人一起在外头吃,吃饭的时候被一群将士直勾勾的盯着,压力太大,根本食不知味。
赶路中的吃食当然比不上家里,她先前以为,绘制兖州舆图那几日,吃的东西已经够差了。但这几日赶路期间,充分证明没有最差只有更差这还是在她受了优待的情形下。
但一路上见了那么多饥民饿殍,梁玥也说服不了自己浪费粮食,虽有点艰难,她每次还是把该吃的都吃干净了。
今天,她刚将吃食在桌子上摆放好,就听见有人在窗子上轻敲。
梁玥有些疑惑,有人找她
她起身走了几步,似有所觉地一回头,就看见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屋内。
她正不解,就看那孩子轻手轻脚地走到桌前,抓起了一个饼。
抬头时,正和梁玥四目相对。那孩子蹬圆了眼睛,眼中满是恐惧,他只僵了一瞬,就猛地转身,往门口跑去。
不过,跑得太急,反倒一下子摔在地上,手里的那饼却被他死死地护在怀里。
梁玥愣了愣,见那孩子似乎摔得挺重,爬了几下都没起来,她伸手想去扶他。
那孩子吓得直缩,一面往后蹭着,一面把那饼往嘴里塞边咽边掉眼泪。
这饼本就干,他又是这个嚼也不嚼的吃饭,毫不意外的噎着了。
梁玥急得去拍他的脊背,“快吐出来”
那孩子闭紧嘴巴,对梁玥的话充耳不闻。梁玥伸手要抠他的嗓子,可那孩子明明都噎得翻白眼了,却死死地闭着嘴,手里剩的那半块饼也攥得死紧。
梁玥福至心灵,连忙拿了桌上的那碗粥放到他的嘴边,这孩子总算张了嘴往里咽。卡在嗓子里的那饼被冲下去后,他扒着碗的手却仍不放开,憋着一口气,生生地把那一大碗粥一下子灌了下去。
看这孩子连碗都要生啃的模样,梁玥吓了一跳,连忙将空碗夺了下来。
趁她转身放碗之际,那孩子转身就跑,却被梁玥一把拉了住。
这孩子应当是饿得久了,身上没什么力气,梁玥一拉,就被拖着拽了回来。
梁玥本是下意识地拉他,这会儿真和这男孩大眼对小眼,她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顿了一阵,才严肃道“你偷了我的饼。”
那男孩闻言,睁大了眼睛瞪向梁玥,脸上虚张声势地露出凶狠的表情来。
“盗窃被捕后,拒不归还赃物,按本朝律令,乃是重罪”
见男孩终于露出些恐惧的神情来,梁玥也没再继续吓他,而是话音一转,缓声道“但如果我雇你做活,那饼算是酬劳,你便不是偷盗了。我瞧着这地上有些脏,你帮我扫干净了,那饼就是你的了。”
梁玥说完就放了手,那男孩一获自由,就连连后退,他似乎没将梁玥方才的话放在心上,只想着快快逃走,一直急退到后脚抵到门槛上,这才顿了住。
他抬手在胸前按了按,那儿还剩下半块没吃完的饼,他方才趁机藏起来的窗外,他弟弟还在那儿等着他。
脑中转着各式各样的念头,他视线却在屋内无意识地逡巡着,最后落在了墙角的扫帚上。他也不看梁玥,闷着头往那边走去。
梁玥看着这孩子走过去,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淡了下去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做法是对是错
心里叹了一句,余光却瞥见一块靛色的衣角,梁玥愣了愣,抬眼看去,姚章正斜倚在门框上。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见梁玥看过来,姚章微一勾唇,冲她笑了笑。不管有意无意,他的笑总是带着些深意,这些年,梁玥看多了他笑着给敌人挖坑的模样,此刻一见他笑,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见梁玥这满脸警惕的模样,姚章脸上的笑容更甚,“不请我进去坐坐”
梁玥屈了屈膝,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先生请。”
姚章一点也不客气的进了门,一面摇头笑道“玉镜怎么同我这般客气大家都是自己人,叫我乐终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