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有细碎的脚步声,她定睛瞧时,是陈妈从上房出来,看见她,忙福了福,说声程小姐早。
静漪点头微笑。
陈妈回了身,将门向两旁推开,转身向内,轻声说着您留神脚下。
静漪怔了下,随即便看到外祖母从房内出来了。由丫头婆子搀扶着,颤巍巍迈步跨过门槛,大襟袄马面裙是一色石青,金线挑绣,既富丽又雅致,端的是好看只不过病体初愈的缘故,额上双龙戏珠的勒子显得脸色越发的白,但远远一望,已知她精神甚好。
冯老夫人望过来,看到静漪看向自己是发了呆的模样,在廊下一站,对她招手示意。
静漪微笑着出了房门,过去挽了冯老夫人道:“怎么这样早就起了”
“卧床多日,再不起来活动两步,怕是这把老骨头要酥了。”冯老夫人看着静漪,很满意她气色甚好似的,微笑着,“来,跟我前头看看去”
静漪想着外祖父昨夜醉了,此时未必起床,想让人去问问,还没开口,就听外祖母说一早冯大管家就让人进来说,老爷吩咐他们早些收拾好行装,待用过早饭,也好启程。
“这会儿怕是早饭也预备好了呢。”冯老夫人说着,带静漪一道往外走。
静漪看地上湿滑,搀了外祖母愈加小心些走着。一行听着外祖母同她说着话,一行走出了内院。
前院抄手游廊里堆了好些皮箱。冯老夫人便说虽说从天津走的匆忙了些,老爷仿佛是早有预备,家里一些细软,尤其是他多年藏的书画,几乎一件不落地都带了出来“不过,老爷打定主意,将来是无论如何都会还家的,这些爱物带着,现在无非是免些相思之苦罢了,回头仍物归其位。”冯老夫人叹道。
静漪微笑着,听外祖母说着这些。
“姥爷的藏品必然都是精品,这些年的心血当然舍不得。”静漪轻笑。幼年虽不懂鉴别,在冯府已经见识过许多惊世之作。在此后多年中,总觉得那段短暂的时光受益匪浅。少有人能有那般幸运的。
冯老夫人说:“又没有旁的乐子,唯有寄情书画罢了。”
这话听起来便有点凄凉,静漪心里有些许难过。待要说什么,就看到林之了从外头进来,看到她们祖孙二人忙过来问安。
静漪看他手上拎着个大食盒,问是不是出去买什么了。
之了答曰是老先生晨起出门遛弯儿,看到街边早餐馆子里的吃食很新鲜,食用着众,让逐一买些,带回来当做早点的。
静漪惊讶地看着他,待要细问,就见从大门处进来几个人。外祖父冯孝章、父亲程世运走在二位身后的是陶骧。
在看到陶骧进门的一刹,她心仿佛悬在半空的石头落了地似的。
看到她,陶骧微微一笑。也只是微微一笑,走在前头的程世运说了句什么,他忙应着。
静漪便望着依次穿过院落中的他们,心情难以言喻。老而弥坚的外祖父,年富力强的父亲,意气风发的丈夫如今她生命中最最重要的男人们。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们会同时出现在一处、还是谈笑风生的。
她看到陶骧站下了,四海追上来。他转过身去,背对了她这边她也转身,看着同样注视着那边的外祖母。
冯老夫人轻声说:“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这样一日”
静漪轻轻拥了她。
她说不出更多的话来,但是她知道这样一日,不止今天,在往后的许多许多日子里,也都会是这样的
冯孝章上了台阶,看到夫人气色好很多,难得温和地过来亲手搀了她。程世运也过来,向冯老夫人问安。冯孝章趁此工夫,吩咐人摆了桌子,向夫人解释是他们在街上买了新鲜的当地早点,要她们也都尝尝新鲜,此地风味,必定与京津迥异,无论如何在离开前要品尝一番的待要进门的一刻,又站下,回头望了望落在后头的陶骧。
静漪站在最外侧,已经看到陶骧快步过来。她只需一看他的眼,就知道他定是要马上离开了。
果然陶骧站定,立即对长辈们说对不住,他得即刻离开了。
他说这话时并没有看静漪,静漪也将目光移开,看着外祖父母和父亲。除了外祖母面上有些不舍之色,外祖父和父亲都极镇定,仿佛这仅仅是日常的道别,而陶骧就是出门去办公罢了。
冯孝章点了头,说:“多加小心。”
都没有多余的话,等陶骧敬礼离开时,程世运说:“静漪替我们送送牧之。”
陶骧看了静漪。
静漪应了句是,待陶骧转身,她也同外祖父他们微微躬身行礼,随他而去
冯老夫人不忍看,由陈妈搀着,先进了房。
冯孝章和程世运并立廊下,看着那对小儿女离去。
冯老先生抬手捻须,淡声道:“依我看,世运,你总算还有一样好处。”
程世运不知他是何意,但料着不定是好话。
这老爷子,就是同着小辈陶骧,对他也时常不假以辞色
“咳,挑女婿的眼光还是有的。”冯孝章说完,一抬脚,迈步进房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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