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子顿在空中,迈不下去了。陆呈安愣了半天,觉得自己刚才可能听错了,从小到大很少见过陆川笑,那孩子过于冷淡、过于理智也过于成熟,小时候被人打得浑身是伤回到家里也不会和大人哭诉,更别说撒娇。
狄然抱着陆川的脖子狠狠亲了几口:“那我亲亲你,你烤给我吃好不好”
陆呈安听得脸上发臊,掉头走了。过了一会他看到房子后面冒起了烟,再过一会他又看见陆川去水库提了桶水上来把火浇灭,拉着狄然下山了。
陆呈安走过去,见地上七零八落到处都是知了的残骸,陆川和女孩走到山半腰,狄然走路也不正经,头歪歪扭扭靠在他肩膀,陆川走着走着一把将她抱起来,脚步轻盈向山下跑,傍晚的太阳将两人的影子在山间的杂草路上拖得很长。
路过水库时,狄然让陆川放她下来,她站在岸上好奇地朝水面张望。
水面上绿莹莹的长着浮生的水草,偶尔能看见里面有大鱼甩着尾巴游来游去。
那天傍晚回家,狄然先进的屋子,陆川跟在后面。
陆奶奶在院里的菜地里摘豆角,看见狄然进门后直接进屋,小脸上气鼓鼓的满是不开心。
陆川跟着进来,陆奶奶也不多问,上去就踢陆川:“你又欺负然然了”
“没有。”
“你没欺负然然她能无缘无故生气吗”
陆川也不去哄她,脱了上衣在院子里打水冲凉。
陆奶奶见他和狄然怄气,亲自跑过去哄:“然然,你别理他,他干什么了你和奶奶说,我帮你揍他。”
狄然趴在床上,翻了个面:“我想捉鱼,陆川不让,他还凶我。”
陆川:“水库那么深,你掉进去怎么办”
陆奶奶说:“她掉进去你给她捞上来不就行了吗”
陆川要被狄然的小性子和陆奶奶简单的头脑气得没脾气了。
夕阳余晖落了半边院子,在院中央划了一道阴阳线,陆川嘴上强硬,却趁没人注意他时转头看向窗子的方向,狄然脑袋毛绒绒的,侧身枕着手臂,和陆奶奶告状陆川今天是怎么凶他的。
光斜斜照进窗棱里,落在她纤细的手臂和肩膀上,晃出焦黄的亮色。
陆奶奶喊道:“陆川!你快进来哄哄然然。”
陆川连忙转回头:“不哄。”
狄然吸了吸鼻头,嘟着嘴。
陆奶奶爬上炕:“他爱哄不哄,不哄算了。然然先起来吃饭,一会陪奶奶去看戏,咱们不带陆川去,让他坏还敢凶你。”
狄然委委屈屈地点头:“好。”
她帮陆奶奶把饭菜端上桌摆好,陆奶奶还在一边絮叨:“也不给他吃晚饭,让他饿着。”
狄然说:“好。”
“他要是不带你去玩,明天也不给他吃饭。”
陆川:“……”
平日放假陆川回家,陆奶奶总是喜欢得不得了,好吃好喝的做着生怕他饿着,拉着嘘寒问暖,可他带着狄然回来,他就变成了捡来的孙子。陆奶奶理都懒得理他,做饭从来不管他的口味,只问狄然爱不爱吃。
陆川用毛巾擦干净身上的水珠,又将架子上的豆角摘干净,洗了手进屋准备吃饭。
桌子上只放了两份碗筷,他打开橱柜发现筷子架空了,碗也不见了。
陆奶奶:“被我藏起来了。”
她给狄然夹了一块肉,叮嘱她:“然然多吃点。”
狄然乖巧地说:“谢谢奶奶。”
陆川:“……”
吃完饭陆奶奶带着狄然出去看戏,陆川晚上没吃饭,家里的锅铲都被陆奶奶藏起来了,他想出去买点吃的,走到门口听到门外陆奶奶和狄然嘀嘀咕咕的。
陆奶奶:“陆川一会肯定会跑出去找吃的,把门锁上,别让他出去。”
陆川紧接着听到外面门锁扣上的声音,陆奶奶挽着狄然啪嗒啪嗒走了。
他站在院子墙角下冷静了一会,搬了条板凳过来爬墙出去了。
邻村不远,狄然挽着陆奶奶过去的时候天刚擦黑,戏台子前面摆了满满的小马扎占位,陆奶奶在后面找了地方坐下,台上的戏就开始唱了。演员是镇上文艺团的,唱的是京剧,狄然听不来,总是东张西望的。
陆奶奶砸吧着嘴,听得津津有味:“咱俩都不理他,回家他就得道歉认错。”
狄然深以为然:“他还会哭着求我带我去水库捉鱼。”
陆川站在她们身后暗处的电线杆下面,心想这两个人的想象力实在是丰富。
夜里蚊子多,狄然拿花露水在小腿喷了一圈,陆奶奶用扇子在周围挥着,慵懒地倚着藤椅的靠背,跟着台上的京剧演员哼哼。
狄然坐了一会,站起来朝陆奶奶说了了些什么,一个人离开了。
陆川跟着她,狄然没有回家,而是拐了几个弯去了村里的小卖部。
他站在窗口,看着她在面包架上挑挑拣拣对着昏暗的灯光看生产日期,挑了半天才选好去结账。
陆川笑笑,闪身躲在了墙侧。
狄然出了小卖部就朝家的方向走,村里的小路错综复杂,回去的路上没有路灯,一蓬一蓬茂盛的草丛黑黢黢的,像团影子隐匿在黑夜里,远处的院落传来阵阵犬吠声,夏天的虫鸣在安静的村子里格外清晰。她在黑暗里走,路过猪圈羊圈总要停下来看看,对四周的一切都很感兴趣。十几分钟的路,她一边玩一边东张西望走了半个小时还没到。
“诶”狄然停下来,找不到路了,“这是哪”
她刚才因为去看猪圈里的小猪走了另一条路,自己都还没发现。
她围着附近的房子绕了绕,彻底迷路了。
陆川静静站在不远处的房后面,想看看她要怎么办。
没等多久,电话就打来了。
他接起来,狄然软兮兮的声音传来:“川哥――”
他嗯了一声,狄然开始在电话里装可爱:“我好爱你啊。”
陆川把电话挂了,狄然又打过来:“人家迷路了,你可以来救救我吗”
陆川问:“你是不是忘了,我被你们锁在家里了”
“没有忘。”狄然说,“我知道你会爬墙。”
陆川说:“做梦吧。”然后把电话挂了。
狄然愣愣看了眼手机,恨恨地踢了踢面前的猪圈。
一阵冷风吹过,她忽然想起昨晚睡觉前陆川给她讲的村子里十几年前发生的凶杀案――一个刚成年的女孩夜里看了电影从邻村回家,经过没有路灯的小路时被人拖进草丛奸杀,而后扔在猪圈里,早上起来被发现时,女孩的脑袋和下.体已经被猪吃掉了。
狄然抱着手臂,看着眼前的猪圈,有点害怕。
“陆川!”她张狂地笑着给自己壮胆,指着圈里最大最胖的一只猪喊道,“吃得这么胖不怕被宰了吗”
那只猪被她声音吸引,呜呜地冲着门栏跑过来,狄然吓了一跳匆匆后退撞上了一个硬实的身体。
“宰谁”陆川问。
狄然转眼绽开一个笑,蹦到他身上抱住他撒娇:“呜呜呜呜――川哥,我迷路了好害怕呀,这里连路灯都没有,你如果不来有坏人欺负我可怎么办”
陆川推开她一点:“咱俩还在吵架,谁准你抱我了”
狄然像个无尾熊似的抱着他不撒手:“我不管我就要抱你,我好害怕,你要哄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