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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第155章

“老师、老师。”

“”

“老师、井伏老师”

“”

一只素白的手忽得横躺在井伏鳟二眼前, 还上下晃动, 后者才回过神来说“抱歉啊,板斋君, 刚才在想事情,没有注意到。”

[井伏老师对自己的名字不是很敏感。]

[一般人的话, 就算是有人远远地念叨自己的名字, 都能听得见, 好像说人的大脑有种本事, 可以从千万种不同声音中分辨出自己的姓名, 这也算是人的本能, 但井伏老师对自己的名字却有种古怪的陌生感,有的时候你喊他, 他也不会应。]

板斋心有点儿想法,却什么都没说,她又坐回座位,伸手翻过一页纸。

她在为下一幅画做准备, 对此画作她的父母寄予很高期待,希望它能够斩获国内外的奖项,为板斋本人的形象增光添彩。

她是上流社会的青年模板, 精致的容貌、端方的姿态、得体的笑容、拔尖的成绩, 还有出色的艺术天赋,钢琴之类的还算精通,想要登堂入室需要十年如一日的刻苦练习与天赋,可惜的是板斋心的音感并不优秀, 想要超脱于世太难,幸运的是她对绘画抱有兴趣,按启蒙老师的说法“阿心在绘画上还算有天赋,她落笔的图案有灵魂,跟呆板的描摹不一样”。

因为这两句评价,她从幼稚园时代就与画笔相伴,至今已经十几个年头了。

“想好主题了吗”井伏问,“下一幅画的主题。”

“不。”板斋说,“我还在寻找灵感。”

男女师生之间本应保持距离,哪怕是在办公室里,都要开着门最好还有第三人在场,私自跑到居所是闻所未闻,但板斋与井伏的交流已经保持了将近一年,很多时候她不是来作画的,而只是坐在真皮沙发上借阅井伏堪称恐怖的藏书,听他高谈阔论。

若非要给两人的关系下定义,板斋想把井伏称作“导师”。

“你在看什么”

“阿尔塔米拉。”

“哦。”井伏用鼻子轻哼一声,“史前洞窟,旧石器壁画,人类的瑰宝。”

“你说的。”板斋说,“从过去的经验中寻找灵感,我正在干这件事。”

“大多时候他们是有用的。”井伏说,“从某一宗教的观点来看,生命的形态越是朴实就越无限,能够接收到越多信息,他们把卵视为天地间最完美的形态之一,发出第一声啼哭前的婴儿能够通感宇宙,我不倡导这些,你知道的,卵没有手脚婴儿也无法传递信息,于是我们可以稍微往前推,看幼儿时代,若为人成长后的模样寻找根源,必定要探索幼儿时代的经历,而在摸索现代艺术时,不妨看看原始人画作中的生命力,阿尔塔米拉的画作是在描摹自然。”

板斋早就发现了,井伏的三段论中总会出现“过去”“现在”“未来”,仿佛对他来说这关于时间空间的三个词,是一切的源泉。

“那你刚才在看什么”

“你不知道吗”

[哈莫名其妙地反问。]

“我当然不知道。”板斋说。

“在你来之前,我到楼下花圃转了两圈。”

[啊啊,又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花圃的话,每天风景都一样吧,而且那里的花都不是自然生长,而是培育出来的,并没有原始感啊。”

“虽然没有原始感,却有不错的后天人造景观。”他嘴角噙着一抹微笑,板斋实在看不透他笑容的含义,是赞许还是嘲讽,是喜爱还是厌恶

“接着寻找灵感吧,板斋君。”他说,“比赛用的画作需要好好准备才行。”

[腐臭味。]

[是尸体的腐臭味。]

花圃里的味道堪称难闻,花香压不倒尸臭,尸臭也压不倒花香,二者混合在一起,甜腻、浓烈、腥腐,好坏相互缠绕,气味一股一股钻进织田作的鼻腔里,他表情没有异变,只顺着道路向前走,走过树林,走过萤火虫编织成的丝带,穿过心中的幻影

光带的尽头,什么都没有。

不,也是有的。

他暂停脚步,居高临下俯视横躺在苗圃中的尸体,人的身体被泾渭分明划成了两部分,左侧是完好的,无论是人的头发还是皮还是姿态都很安详,织田作熟知人死后的身体变化,他有理由认为人身体中塞了填充物,要不然他的脸颊不会那么饱满。

而在等分的右侧,映入眼中的景象却要可怕得多,首先,人身上的部分皮囊全部被扒下,他看见的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人皮下的肌肉,其次,这些肌肉上有被腐蚀的孔洞,这些孔洞绝对不是人体自燃腐烂形成的,而是施加了外力。

他镇定地掏出手机,“咔咔咔”就是几张照片,有从上至下的俯拍,有放大伤口的清晰照,织田作一边拍一边分析伤口来源,随后把照片传送给津岛。

[利器割伤、烫伤、腐蚀性,应该是浇了化学溶剂吧,真可怜,比起杀,犯人的行为完全就是对尸体的亵渎,就不知道是活着时扒皮还是死了后扒皮的。]

他不由看完汗无损的另外半边身体,两侧的对比实在太大。

在哪里发现的

是花圃吧,我知道了。

你在那里等着,保护好自己,我马上过来。

津岛修治几乎是秒回,织田作走神,猜测对方现在的表情,是很惊喜,嘴角挂着盈盈的笑容,还是一脸严肃面无表情

[说不准,笑着的话完全就是变态了吧,但要是不笑,好像也不符合他的性格特点。]

不知怎么的,刚才萦绕在鼻尖的腐臭味变淡了,旁人习惯了臭味可能意识不到,不过织田作的五感要更灵敏些,几乎是臭味消退的同时,就把脑袋从手机屏幕上拔出来了。

然而

“啊。”他说,“不见了。”

眼前是空荡荡的苗圃。

“唔。”

津岛修治正对苗圃站,他打量面前的花,陷入沉默。

“果然是异能力吧。”织田作说。

“肯定,但究竟是什么样的异能力,现在还很难说。”津岛从包里拿出一次性塑胶手套,是医生用的那种,带上后在草坪上摸索。

“总之,尸体是存在的,对吧。”织田作也跟着蹲下来,“花都被压塌了。”

如果说花还是立起来的,织田作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不过这里的花朵,有些蔫哒哒地垂首,显然是被重物压塌陷了,靠它们可以判定,不久以前,苗圃上有尸体。

“当然了。”津岛修治说,“我进来时,还闻到了腐烂的味道。”他说,“是比呕吐物更加糟糕的气味。”

“尸体被移动了对吧。”织田作说,“瞬间移动类的异能”

“应该不仅仅是。”津岛修治站起来,弹弹自己笔直西装裤上不存在的灰尘,“回去吧。”

“哎”

[现在就回去吗]

“在这里的话,也看不出什么。”他轻飘飘地说,“走吧,不是障眼法,尸体应该被运到其他地方了吧,不管怎么样,这里并没有异能力的痕迹。”

[哎,你怎么知道]织田作挺好奇的,却没有问出声,他有对机密的直觉,知道一些事情该问一些事情不该问,而异能力无疑是秘密,尤其他记得几年前津岛修治的测试还是无异能力。

[该知道时总会知道。]

“不问吗”偏偏津岛修治还要主动说,“关于异能力啊,幻象啊什么的,我为什么能断言你不好奇吗”

“好奇很定还是有一点的。”织田作说,“不过说不说都是津岛你的自由吧,现在没有说应该就是有什么计划。”

“你真相信我。”他尾音上扬,整句话说得如飘在云端上。

“啊。”织田作说,“我一直都很相信你。”

画画、画画、画画

创作、创作、创作

“你在画什么,东海君”

[哎]

东海翔太猛地抬头,就看见新转学生的脸,他半蹲着,手肘撑在自己的课桌上,眼角向下垂,嘴角向上扬,面相是无辜至极,他瞳孔好像是棕色的,里面有光点,终究不是漆黑一片,各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东海比较喜欢的“眼里有光的人”。

这种人很少,班上大部分人的眼珠与嘴在他看来都是漩涡,由黑色粗蜡笔随意涂抹,无时不刻在转圈圈。

他对津岛修治的印象是,新转学生,很受欢迎,似乎对井伏老师很有好感。

“稍微理我一下啊,东海君。”津岛修治像是块牛皮糖,开始盯着对方的画作自言自语起来“所以你在画奥菲利亚吗,但你画的可不是米雷斯的作品,你在画什么,心中的纯洁女性吗”

在这里不得不以笔墨描绘东海翔太的作品,就作画技巧来看,他的作品无疑是低级的,没有经过训练的,在意境上确有震撼人心之处。他以白纸为基地,先用铅笔勾勒图像,先以短线条状的潦草笔画绘出一条河流。

“这是条河流吗”津岛修治问。

“不。”东海说,“它是一片沼泽。”

“深陷沼泽的奥菲利亚。”津岛修治说,“意向一点儿都不纯洁。”

总之,沼泽周围也是有植物的,尽是些枯树枝啊,低矮的灌木丛什么的,灌木丛的槎丫上有蜘蛛结网,枯树枝上倒挂猫头鹰。

“为什么不是乌鸦”他又问。

“乌鸦是神鸟,不能出现在这。”

东海似乎变得好说话了些,起码没有对津岛修治横眉冷对,对方问的有关绘画的内容都一一回答了,很快他就开始在沼泽面上描绘一颗圆溜溜的球,这回他看出来了,问东海“是奥菲利亚的头颅吗”

“是的。”东海说,“她下半身陷在沼泽里,上半身只有头颅露在外面,奥菲利亚闭着眼睛,金棕色的长发漂浮在沼泽面上,她的表情应该是很圣洁的,下半身的话,我希望以透视的角度画出来,沼泽里的食腐动物可能会咬她的肉。”

“食腐动物咬肉需要一段时间,如果她的下半身是骷髅,上半身就不可能完好无损,更不要说什么安详的表情了。”津岛修治说,“那是悖论啊。”

“放在现实生活中是悖论,但在艺术世界中,什么都能发生。”东海淡淡说,“想象力,要是没有想象力就没有艺术。”

“是井伏老师说的吗”

“这么简单的事情哪里需要井伏老师说。”东海说,“倒是你,在我身边苍蝇一样嗡嗡嗡地转来转去,是有什么意图吗”

“意图啊。”津岛修治的笑颜依旧可爱,“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而已。”他的笑眼睁开了一条缝,“不是含有欺凌意义的朋友,而是普通的,可以交谈的朋友。”

“哼。”东海从鼻子里发出声音,他斜眼看津岛修治,不可思议的是,他现在的表情比起以往要轻松多了,总之不是块单纯的扑克脸,“不管你在打什么坏主意,我都劝你停止。”

[真奇怪,他一点儿恶意都没有。]

“在这所学校,只要跟我扯上关系就会带来不幸,跟你成绩好坏,长相好不好看,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东海冷笑,“你以为长了张好脸蛋就可以俘虏她们,让女生更喜欢你吗做梦,她们是利己主义者,是社会动物,绝对会跟被欺负的人撇清关系。”

“如果你想过得好点,就远离我,或者跟他们一样欺负我。”

津岛修治看了东海翔太一会儿,遂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你这家伙,比我想得有意思多了。”

[什、什么]

[搞不懂这家伙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你看啊。”偏偏津岛修治还摆出了商量的姿态,“像你这种被长期欺负,我就归纳成有创伤的人吧,绝大多数性格都有点古怪,尤其是男性,男性的攻击性要更强,伴随长时间的心理压抑,变态的可能性要远远大于其他,我还以为你会承认那种心理变态的幻想杀人狂,试图将每个欺负过你的人都施以制裁之类的。”

“”

“结果看来,完全不是那样。”津岛修治总结,“你啊,真是个好人呀。”

“莫名其妙。”东海翔太合上了笔记本,回津岛一张扑克脸,又不说话了。

之后连续几天,津岛修治都缠着对方,俨然跟他哥俩好的模样。

[啊,又是这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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