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
那厢随着霍云成的叙述,一个惊天旧案缓缓冲破阴谋的土壤,重新见到了天日。这厢苏妗也终于到达御书房,见到了正在批改奏折的永兴帝。
永兴帝今年五十来岁,比镇北王稍大几年,但约莫是做皇帝比较辛苦的缘故,他看着比镇北王老很多,神色也疲惫很多。再加上大概是大鱼大肉吃多了又缺乏锻炼的缘故,他的身材有些发福,尤其那肚子,就跟怀孕六七个月了似的,撑得龙袍紧绷。不过到底是萧氏曾经喜欢过的人,他的五官还是很不错的,就算如今胖了好几圈,也还能看出一点年轻时俊美儒雅的样子。
但也仅限于此了,总体还是让人不想多看第二眼。
苏妗从前远远见过他几次,那时什么感觉都没有,如今却觉得嫌弃极了。这一嫌弃,心里就不怎么紧张了。再一想自家健壮刚毅,这个岁数了还是一身腱子肉的公公,她顿时就忍不住替萧氏捏了一把冷汗。
幸好婆婆当初没有嫁给这人,不然天天都得跟一群女人你争我抢不说,就这模样,抢到了也下不了口啊!
永兴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听见她的行礼叩拜声,放下手里的毛笔抬头看了过来:“是之远啊,起来吧。”
之远,越瑢的字,取自宁静致远一词。
“多谢陛下。”苏妗起身,努力学着越瑢从前的样子,装出了一身高冷淡漠,不可亲近的仙人模样。说话也是言简意赅,简洁明了,绝不多说一个字。
——这是越瑢给她总结的装逼技巧:要让别人觉得你仙,首先穿衣打扮要简单大气,尤其是衣裳,一定要要选择料子轻薄垂感好的材质,颜色也一定要素雅。其次就是要冷要淡定,不管遇到什么,听到什么,哪怕心里已经在抱头尖叫,也一定要装出一副“一切尽在我手”的感觉。最后就是话不能多。话痨是永远仙不起来的,只有高冷寡言的人,才能装出这个逼的精髓。
苏妗当时听完之后没忍住冲他拱了拱手:“莫怪世子能仙名远播。”
反正面具都掉的差不多了,越瑢也没在意,搂着她笑了大半天,然后才得意地说:“是不是很佩服为夫?”
苏妗:“……”
佩服是有点,但还是无语更多些。
不过那是两人第一次认真谈到这个话题,她见气氛不错,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自己心里已久的疑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越瑢没有瞒她,简单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概述了一遍:
镇北王府本就功高盖主,后来又发生了萧氏的事情,帝王早已如鲠在喉,恨不得处之而后快。他出生那年,恰逢全国大旱,尤其是西北地区,更是旱死了不少百姓。而就在他落地那晚,天上竟突降甘霖,缓解了那可怕的旱情。
这本来只是个巧合,可镇北王的某个仇人,竟故意放出“镇北王世子命格不凡,是仙君转世”的消息,试图引起帝王的忌惮,逼他早点出手了结镇北王。
流言猛于虎,且如覆水难收,镇北王阻止无果之后,便索性另辟蹊径,选择了坐实这个流言。因此才有了后来越瑢一周岁的时候,四方道长“路过”王府,带他回山,收他为徒的事儿。
这么多年来越瑢一心塑造自己的仙人形象,且从不在京城久留,也是因为这个。
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被传命格不凡,仙君转世,大家顶多就是羡慕赞叹一声,可越瑢是镇北王府的世子,他爹是手握重兵,声名显赫的大楚战神,只要一声令下,便会有无数人蜂拥而来。永兴帝怎么可能任由他健健康康地在京城里长大?
他要是长大了,自己的儿子们怎么办?他们可不像他,有靠山还有不凡的命格。
因此只有一心修仙,不入凡尘,尽量远离镇北王府和京城,越瑢才能有机会活下去。而镇北王也正是太清楚这一点,这么多年来才没有再让萧氏怀孕生子。
他不想再让自己的孩子,受和长子一样的苦了。
苏妗那会儿本来心情挺好的,听他说完这话后,心里突然一阵难受。
虽然早就已经猜到他装仙君是和镇北王府的处境有关,可她没想到,这竟关系到了他的生死,更没想到他打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了其他选择。
还有镇北王和萧氏,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他们不得不忍受常年分离之苦,甚至连二胎都不敢要……
而这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人所赐。
想到这,苏妗心里厌恶更甚,努力忍了忍,方才没有让自己的情绪外泄。
“你父王的身体可好些了?”永兴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神色威严但不失温和地打量了她几眼,说起了听着就很是虚伪的客套话,表达了一下自己对镇北王的关心和对于他即将离京的不舍。
苏妗神色淡然地听着,偶尔回答一两个字表示恭敬,心里却是默默翻起了白眼。
要她说这皇帝做的也怪累的,明明恨不得她公公就这么嗝屁,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很关心他的样子。
越瑢做神仙做了二十多年,永兴帝哪能想到眼前这人是装的,见“他”神色冷淡,倒也不以为意,做完表面功夫之后,终于话锋一转引入了正题:“既然你父王已经下定决心要把镇北王府这重担交给你,你也该学着理事儿了。虎父无犬子,你虽不常回京,这些年来也没有接触过朝中事务,但朕相信只要好好历练一番,你一定能做的像你父王一样优秀的。所以这样吧,明天早上你就到京西大营报到去,朕给你寻个合适的职位,你好好在那里学习适应一番,待来日学有所成,朕再委你以重任。”
来了!
心下还在不停翻白眼的苏妗顿时回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