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有丝毫隐瞒。”沈玉拱了拱手,脸上罕见带了些许腼腆之色,马指挥使见了笑着对他道:“既如此,北边儿便交予你盯着,年轻人多承担些,我们这些老东西将来才好放心腾地方。”沈玉没真把这话放心上,拱手行礼后便退下去忙自己的。等他出去看不见影儿了,帷幔盖着的内室方才转出一个人,穿着葵花圆领衫手持拂尘,竟是上皇身边得力的大太监。
这太监自是不敢与锦衣卫头头较劲,弯弯腰站住脚一并往外看沈玉出去的方向问:“马大人,这沈家哥儿可还成?”马指挥使背了手走到堂下摇头答道:“孩子么,倒是个好孩子,心眼正,脑子活,且有手段,又不是个下手没分寸的。最难得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这后生一片忠心,就只一点,做咱们这一行有家累就不好说了,总有亲戚攀上来要说情,届时你便是铁面无私也得把手略往上抬一抬。但是这小子又明显是自己看上人家姑娘巴巴儿上门去求,小定都过了也不好再为难人。四王八公诸家自然都是忠君臣子,只子孙无以为继,作奸犯科之事近来甚多,偏他定的那姑娘又是紫薇舍人皇商薛家的,再看看吧。”这太监仔细听完点点头,小声重复一遍又鞠了一躬问:“那你看咱们该怎么给上皇回话呢?”马指挥使却笑起来,边笑边往堂下走:“锦衣卫乃是皇帝的耳目,耳目只会有甚说甚,哪里敢枉测上意?只能劳烦公公替我们润色一番了。”这太监听了心里也美滋滋的,当下赔笑两声,转身回去复命。
马指挥使送他出去,回头摸摸袖子又从里面抽出方才明明叫烧掉的条子低头仔细看过。原来方才他不过错手拿了旁的纸做个障眼法,这东西仍旧留了下来。如今锦衣卫里头也是不好做,上头两位当家的,也不知道到底该听谁,哪头都不敢怠慢。方才马指挥与那太监道自家是“皇帝的耳目”,可这上头有皇帝和皇帝他老子,便是耳目心里也得琢磨几番,否则少不得就要被推出去祭天抵罪。是以马指挥才扯着沈玉要娶薛家姑娘说事儿,不叫他这么早入了上皇眼睛,要不将来新皇站稳脚跟后这年轻人还不知要吃甚苦头。
新旧交替之时,他们这些皇帝心腹最难做事,说不清楚甚时候便要叫新的顶头上司清算,能多庇护几个便多庇护几个,惟愿这些臭小子心里都有点数,别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与他添乱。“罢了罢了,老了就是心软,不想叫手底下猴崽子们折在这些破事儿上。”他将条子上的内容写入密奏中呈报上去,余下时间闲来无事便往诏狱里去看看几位老住户。
先不说这些朝堂上的风起云涌,只论家下小儿女之事。那薛蟠出去逛了一下午,回来时候正赶上薛家晚膳,薛太太见儿子回来,一叠声儿喊婆子添碗筷上来。薛蟠与老娘打了个千儿道:“在外头用过了,极精细的面食,现下不用了,要么晚上撑得慌。”薛太太听他如此说也罢了,只叫摆个绣墩让他坐了说话。薛蟠就笑嘻嘻坐下听娘儿们说些家长里短,倒也不嫌烦,等晚膳撤了才道:“我与妹子有点事交代,且等一等。”
薛太太只当他们兄妹感情好,就自己扶了丫鬟回后头遛弯消食儿,絮萦带了宝琴吩咐下人收拾东西,薛蟠便偷偷摸摸把宝钗喊到一旁。这会子他跟做贼似的左右看看,见无人方才从袖子里抽出个细长木盒塞给妹妹:“这是沈兄弟自己置办的,巴巴儿求了我给你捎过来。看在哥哥脸面上千万莫恼,也别扔出去哈。”
宝钗一头雾水,打开匣子一看,里头是根银鎏金的簪子,上头约莫是点了颗指甲大小猫儿眼绿的绿宝,顿时哭笑不得:“这有甚可遮遮掩掩的?名分都定下了还整得跟私相授受似的。再者,既是人诚心办的,好赖也无甚可挑不是。”薛蟠忙上下狠狠点了几下脑袋:“可不是,他们从三品武官的俸禄也忒可怜了些儿,一个月攒攒也就换了这玩意儿,咱们家丫鬟过年过节头上都要比这个那啥点。”宝钗看看簪子就笑了:“还成吧,得一个月银子能舍得全花我这儿,至少这人有心了。再者,咱们这样的人家,谁还指望那点子俸禄过活?若以哥哥你的俸禄算,只怕连嫂子一个都养不起,一个月下来连这么个簪子也得不着。”
薛蟠这才想起自己个儿的俸禄先前妹子管着,后来尽数都交予老婆,是多是少竟然都不知道,忙屁颠屁颠拱拱手问:“那个,我还不知我俸禄多少呢。”宝钗狭促道:“你那从五品的俸禄,乃是一个月十四石禄米,换出去才几两银子,都不稀罕说。”薛蟠听了猛然瞪大眼睛直咂舌:“才这么点子,喝个茶都不止这些。从三品是多少来着?沈兄弟将来怕是养不起你吧,怎么办,要么从公中再冲个万儿八千的银子出来把与你带去?”宝钗叫哥哥胡搅蛮缠一顿,哭笑不得道:“公中又不是钱袋子,缺了就伸手进去抓一把。我的嫁妆自有母亲准备,且用不着你闲操心。”薛蟠再三说了两次,见妹子主意已定,没奈何只得心下忖着寻一天要与母亲商议,到底先放她回院子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代官员工资很低的,我查了一下午,按照洪武年间,也就是朱元璋在位时期算:
薛蟠从五品文官,鸿胪寺少卿,禄米14石,相当于2017年月工资人民币1784元......好惨
沈玉从三品武官,我没查到武官的俸禄,但是可以肯定比文官低一些,按照文官算26石,2017年月工资人民币3313......
好吧,这两个人连个人所得税的征税基准都没到。
所以大家都不是靠俸禄过活的,不然哪里养得活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