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尤三姐狠闹一场, 回头叫她老娘并她姐姐狠埋怨一顿, 只说:“如今二姐终身都得靠着那琏二爷,就算开始不好, 后头好好的,总不至于没了下场,你这一番折腾,万一那人恶了你姐姐这可如何是好?那府里头的奶奶膝下亲生儿女双全,且又不是个好说话的,若无琏二爷庇护, 打上门来叫咱们如何自处。”二姐也流着泪道:“咱们如今进退不能, 我也知这一步错了,往后怕是步步都要错,可又能怎样呢。终究自己做得耗, 失了德行贞洁二词,这辈子也就这样儿,只别再自己抖搂得人尽皆知,闷着头老实过罢。”
三姐听了不以为意道:“怕他作甚, 谁人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惹急了打上荣府门, 我倒要会会那黄脸婆子,大不了玉石俱焚闹他个鸡飞蛋打,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奶奶们。”尤老娘忙拉着捂了她嘴又狠拍几下胳膊道:“今儿且消停些,要么带了丫鬟出去耍去,别尽在窝里放横炮与我们听。”尤三姐好没意思,忽的想起方才贾琏道是柳湘莲回绝了亲事, 心头又一股子恨意,偏要去问问方才甘心。只又不知去何处寻他,少不得软了款在家中老实数天,等了贾琏上门扭着腰赔个不是,一心要打听出柳湘莲下处去。
那日柳湘莲驳了贾珍贾琏面子,心下到底想着那是国公府的子弟,与他们硬碰硬自己只得吃亏,这几日干脆寻了薛蝌在铺子里寻个屋子先住着避一避,等商队准备好了便要再跟着往北边去。他将市井里查访的贾家子弟欺男霸女,强买强卖,重利盘剥并孝期娶亲之事一一理出条目写好,花几个钱使唤个街面上帮闲的小子送去给柳子安,柳子安又辗转递到沈玉手里。这会子贾家在外头明里暗里的产业已经叫沈玉查得不离十,再把柳湘莲送来的附在后头,只于最末尾处短短缀上贾宝玉那首《姽婳词》。就他看,这诗无非牢骚满腹讽刺的有些辛辣,若打入“反诗”却有点牵强,不过里头意思也定然不讨上面喜欢罢了。
果然,这份东西送进马指挥使手里后,指挥使前后看了一遍就将册子收起来道:“办的不错,单拿一个从五品员外郎的次子半点用处俱无,不过拿他做个引子钓后头的东西。啧啧啧,这贾家,成事的基本没有,尽是一窝子坏事儿玩意儿,也不知道年节里祭祀时候祖宗受不受香火。这阵子或不是能有点子空闲,你先回去把你那婚事办了,回头且有忙活日子。”沈玉拱拱手退出去,半点不打听上头人拿了这些证据打算怎么弄贾家,马指挥使自是更加满意。
沈玉听上头提了一句自己婚事,隐约觉着是大佬给的提示,少不得提上来又算了算。上次薛家来人量了房子要打家具,也不知道得没得,一边划拉一边等着下衙,到点便往家去寻祖父。沈老爷子听得指挥使提了孙子一句,也点头道:“估计是你上次说过的那事。之前京里不是还有个修仙的吃金丹吃死了么,上头那位这些年也没少用,再有手段的道长炼丹也少不了生汞重铅,日积月累,说不得甚时候出大事。”这样一想,祖孙俩便又喊管家去请了官媒人过来去问薛家,若是嫁妆差不多了,沈家横竖先走完纳征之礼将聘礼尽数送过去。这便是大定,大定之后薛家大姑娘已经可看做沈家人,再后面请期并迎亲估摸着也能在年前办成。
官媒人吃了顿好的笑嘻嘻带上礼便往薛府去,薛太太见了极高兴,请她坐了吃茶。媒人也不多拉家常,直奔主题道:“沈家老爷子差我来问问亲家太太,何时往贵府送聘礼过大定。俗话说得好,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咱们也好把后头的好事都催一催。”薛太太叫丫鬟拿了黄历边翻边念,听得之后点头道:“上个月已经叫铺子里请了老师傅按照尺寸打家具,如今都得了,只上大漆呢,且得进到九月里才成。便叫沈家从九月里挑个靠后的日子纳征好了。”媒人得了准话也不多留,谢过主人家通融便回去复命。
这边薛太太见媒人走了便让婆子去请宝钗过来。这几日宝钗都在家里整理铺子账目,又带了絮萦手把手的教,老掌柜新掌柜们说不得什么时候被喊进去认识今后的新主子。虽说手里大部分事情都分了出去,宝钗仍旧每天忙碌,这会子正扒拉算盘呢,忽听母亲着人来喊,只得交代了嫂子几句,又令下人好生伺候,方才跟婆子往正院去。薛太太正在内室开了妆匣等她呢,听见通报说女儿来了,忙一叠声儿喊她进来。
“见过母亲。”宝钗福了福,薛太太便叫她坐在旁边道:“今儿沈家来人了,妈让他们往九月里挑个日子大定,这会子必得将你的嫁妆点出来,再往后头忙不过来。”说着先将之前陈太太赔礼送的庄子、田地并铺子契书交予宝钗:“这本就是你受了委屈你舅妈把与你赔礼道歉的,妈和你哥哥都不会要。”说完又从妆匣中取出一个盒子,打开来里面竟是薛家进京这两年置办的新铺子。薛太太将盒子硬压在宝钗手里:“你哥哥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子,读书做官也不成,文不成武不就的,好歹不闯祸罢了。另你嫂子也说铺子太多管不过来,只叫我将这几个你新开的铺子仍与你陪嫁。”宝钗正欲拒绝,薛太太忙拦了道:“你先听我说。若过意不去,管叫分一股干股与你哥哥。好男还不吃分家饭呢,你哥哥再不济也不指望你赚的银子,还有蝌哥儿在,家下生意坏不了,尽够我们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