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老五抱了料子走得慢,小厮也不多等他,只管不叫后头人走丢就是,提前几步进了文玩铺子扬声与石呆子说了前因后果,石呆子听完皱了眉道:“这等粗鄙之人带来我这里作甚?我这儿无东西与他,又不懂赏玩,又不懂保养,难不成把与他回去喂鸡!”说着老五磕磕绊绊抱着东西闯进来,看着满室古意盎然越发贪婪。
此处文玩店大多都是原来恒舒典弄的死当物件儿,还有前段时间诸勋贵凑钱买命时收的,真的多假的少,动辄便是极品真品,哪个都不能随意送出去。石呆子又是再执拗不过的一个人,他只道薛家大爷救了他一命,薛家大姑奶奶把扇子找回来更是恩同再造,还叫他管个文玩店就跟让齐天大圣去守蟠桃园般称愿,怎能允了不相干的人跑进来撒野?当下跟看臭虫似的看老五直犯膈应。
这老五在乡里就是个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烂人,此番乃是轻薄了原本要来那户人家的姑娘,拿着这件事儿要挟才得以跟来京中,但凡见着好的就敢张嘴,十成十一个无赖形状。他还当宝钗是个性子软的,又吃又拿不说还让他见识这么多宝贝,心下就想若轻薄的是这个新奶奶也不知她得给些甚好处叫自己闭嘴。他心里想的美,忽的看见里头柜上放着块又油又润的白色玉佩,跟刚剖出来的羊脂似的,宝光四射。贪欲一发出来就收不回去,他暗道这东西个头又不大,想来就算贵重也有限,拿了也就拿了,万一叫人问起只管抵赖,或不是再哭闹一番,少不得能据为己有。这般忖思一番,便不着痕迹慢慢朝那头挪,回头见小厮正转头与那清瘦的掌柜说话,错眼不见就把东西摸下来塞进怀里。
石呆子和小厮就说了几句话,转身回来就见自己正盘着的一块儿羊脂玉喜上眉梢不见了,急忙走进柜台里外寻了一边,再抬头看看四周窗户都关得好好的,几步下来就着老五就不放。老五正打算往地上躺了大闹一番,不料这青年掌柜根本一句不理论,只拉着人胸口衣襟往外走,走到外头就冲巡街的五城兵马司兵卒喊道:“官爷!官爷!这里抓着一个偷儿!”
五城兵马司的人晓得此处乃是锦衣卫从三品同知沈大人家眷的嫁妆铺子,敢上他们家偷东西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当下一拥而上将老五捆个结实拖了就往衙门走。老五忙大声吆喝:“军爷,小的冤枉,这是自家铺子,小的也没偷东西。”打头的兵卒就停下来问他:“你姓薛?”老五道:“我姓沈,姓沈。这是我堂兄弟家媳妇儿的铺子,真的!”几个兵卒就笑话他:“你也不看看自己甚么模样,沈大人乃是北镇抚司里头从三品的同知,能有你这样的堂兄弟?再说了,沈家早先乃是科举出身,家里头不说各个榜上有名,至少也得穿个长衫出来,你这连偷带骗的也不过过脑子就敢乱攀。”
石呆子适时插话进来道:“他偷了件儿和田羊脂玉的玉佩,乃是南安王府送出来专门寻人给盘一盘的。”羊脂玉这种玉料除了御赐并皇室宗亲外,超品以下皆不可擅用,别看东西小,事儿可不小。老五不懂这里头厉害,兀自嚷嚷道:“小的可没偷,乃是当家奶奶赏赐。”他正想不分青红皂白乱咬一通,石呆子一掌下来劈在他脸上道:“东家乃是从三品的诰命,身边儿怎会有羊脂玉物件?还是说沈家姑爷知法犯法?呵,便是王公家里也不敢乱拿此物赏人,我见都没见过你就敢说是沈家人,满口胡言,可见必是个骗子!”
老五自然不敢说沈玉知法犯法,不然回去族老都能开了宗祠活活打死他。一时闭了嘴,只两只眼珠子叽里咕噜乱转,忽的想起甚么又喊道:“我们出来时候奶奶专门安排了小厮跟着,一问便知。”打头的兵卒就抬头四下里看了一圈儿,再没见过小厮模样的人,也没谁上来说明此人身份,当下只道这贼人狡猾,气恼之下一刀鞘砸在老五嘴上:“老实点儿!有话堂上再说罢。”这一下就见了血,连牙也掉了一颗。其他兵卒过来上下摸了一遍,果然从他怀里找出来那个羊脂玉的玉佩呈上去,兵卒一见翻着了贼赃,挥手便道:“走!如此刁民,必要狠狠打几板子才肯说实话。”
待兵卒拖了人走远,带人出来的小厮才从文玩铺子后门出去急匆匆跑回沈家与宝钗禀报此事。宝钗听过只淡淡“嗯”了一声便道:“后头事儿不用你管了,这几天放假让你家去看看老子娘。你出去随便找个家里的小厮再往酒楼去,旁的话也不必多说,去吧。”竟就真的撂开手不闻不问了。她可是一次又一次给了这几人机会,哪知还真有个贪起来不要命的,说破天去自己也占了道理二字,不怕将来掰扯。
这个小厮领了赏,老老实实回家守着老子娘过了几天,好似就没领差带沈家亲戚出去逛过。而那老五叫五城兵马司拖去堂下果然挨了二十板子,也没人来问供,连记录的文书也懒洋洋的随便写了一页充作结案,转头就把他给扔进大牢吃牢饭去了。这大年下的,此等小偷骗子大街小巷那哪儿都是,连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都懒得管,要不是看他偷了个了不得的东西,说不定打过之后也就放了,毕竟苦主寻回失物也就没再说要把贼子怎么样了,谁还乐意花精力在这么个玩意儿身上。
倒是另外几个人晌午在薛家酒楼左等右等等不着人,正想出去找找只见酒楼掌柜带了个眼生的后生进来,身上衣衫却和上午那个一样。这个新过来的小厮拱手打了个千儿道:“几位爷,上午那个家里突然有事儿回去了,下午小的领诸位继续逛。”便有人问起老五,这个小厮就道:“五爷?五爷偷了人家铺子里的东西叫五城兵马司拿了个现行,二爷也说没法子,只得叫他在大牢住几天,必定三十儿前想办法把人弄出来,几位就不必担忧了。”几人听了互相看看,心下一想老五还真有可能办出这档子丢人现眼的事儿,当下再不提他,用过午饭就跟着小厮出去又逛了逛,天色擦黑方才回到沈府。少了这个祸头子,其他人顿时老实不少,住了一宿二十五一大早就告辞预备回去。
这会子宝钗才出来又见了见这几人,淡淡吩咐家下将早就预备的年礼一人分了一份儿,又让下人驾车送他们出城搭车,前前后后虽说没有笑脸却也叫人无可指摘。这几人来的时候心里打着甚么小算盘且不好说,但眼下出了件偷东西叫人当场拿住的败兴事儿,便是再多话吐到嘴边也不敢说了。只见着周围人都板着脸都觉得是旁人在心里头看不起自己,不得不悻悻作别而去,哪怕回了老家也不敢说宝钗半句不好,一径说老五自己不老实叫官家抓了去打板子坐牢,只怕将来叫人将自己没脸贪东西的事儿也给抖搂出去,万一旁人当自家也和那老五一般无赖偷东西可怎么办,不说在沈家地盘里,哪怕远一点十里八乡间也抬不起头做人。
作者有话要说: 好神奇,本审做日课竟然锻刀锻出了巴形薙刀,明明都已经彻底放弃佛系了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