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嘴角的笑敛了,行了礼便走了。
蕊菊察觉到嬷嬷的不满,提醒裴质:“主子您是头一次给满宫做衣裳,最好按以往的分例来,或者只能多不能少,否则难免要被人说道。”
裴质点头:“慢慢来,先不急着答应她。去把宫里所有管事宫人手里的账簿、记事册子给我拿来。”
他看看有没有什么猫腻,不能听宫人说几句,就直接下令去做。宫里几万人,都做了衣裳,得多大一笔开销!
但是他想的容易,真正等账簿、册子小山一般地堆到他跟前,他就傻眼了,压根不知道该从哪儿看。
殷瑜回来,听他说了这事,笑话他:“水清则无鱼,宫里这么多人,里面定然有不少见不得人的事。你何必跟他们认真计较?”
“臣没事干,整天在宫里吃喝玩乐,也不是个事。做一次衣裳,按那嬷嬷的话,没有十万两是做不了的,臣就想看看,能不能省下来点?”
殷瑜点头:“正好前线吃紧,国库那边银子也接不上了,要是你真能省下来一笔银子,能用到将士身上,就是办了件大好事。”
裴质来了兴趣,虽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过得很逍遥,但他不可能永远当个米虫。有事干他就很高兴,如果还能帮了殷瑜,他就更开心了。
说动就动,他端坐在长案前,拿出一本册子认认真真看起来。
殷瑜见裴质看的认真,也拿了个话本打发时间。他看了两页,再看裴质,这家伙腰背已经弯了,拿着笔一直挠头。
话本再翻几页,抬眸看裴质,人已经趴在长案上了。
等他准备歇息时,裴质已经趴在长案上睡着了。
他走过去,将人打横抱起,准备运回床上睡觉。不想裴质心里装着事,一动就醒了。
“臣不睡,臣今晚一定要看完这些册子!”
殷瑜不赞同:“何必为难自己?朕让你当皇后,是让你享福来的,不是让你来当苦力。”
裴质坚定摇头。
“十万两罢了,大不了从朕私库走。快睡吧,你这身体三天两头的闹病,可不能再熬夜了。”
“不行,臣看不完可睡不着。”
殷瑜忍笑,方才不是睡的挺香?他拿出一颗果脯,诱惑道:“听话,只要你去睡觉,朕就给你吃一颗。”
裴质的眼神有一丝丝动摇。他想吃,但是他不能为了口吃的,就没有担当。
“臣不吃。”
“你又看不懂。”殷瑜语气宠溺,“先睡,明日朕找人教你,大约一二月,你就能看懂了。”
裴质本来还有些动摇,一听殷瑜这般说,只觉得他大狮子的尊严被侮辱了。
他推殷瑜回去歇息,决定自己苦战一夜。
混蛋殷瑜,竟然敢小看他!他一定要让殷瑜看看他的本事。
但是这册子上写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几文钱这么小的事也需要记录?
这一大堆到底得看到什么时候?
裴质苦哈哈,低头却见桌角放着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几颗果脯。
他转头对着躺下的殷瑜笑笑,这家伙还是心疼他饿着。
吃了颗甜甜的果脯,他给自己加油,努力干!
“有读者大大砸雷,恭喜获得特权。”
裴质大喜,这雷砸的太是时候了。
“我想兑换看账本的技能,不不不,容我想想。”不能只是看账本,他得有足够多的能力,不但要会看账本,还要会管理后宫。
他想了想:“我要兑换一个富可敌国的大商人做买卖的能力。”一个富可敌国的大商人,首先肯定会看帐,而且肯定也有管理能力。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商人是交际好手,看人多,认人准,这也是他所缺乏的。
000道:“已向你脑中输入一个富可敌国的大商人所需要具备的一切特点。”
“等等,我要的是能力。”
000懒洋洋:“输入已启动。”
“你个没J、J的辣鸡系统。”
其实,殷瑜压根没想让裴质真的为宫里的杂事操劳。外头再缺钱,他自己想办法就是,不用让裴质为难。
他辛辛苦苦忙政事,难道还不能让他爱的人舒舒服服地享福?
但是当他从床上坐起来,看到裴质一页页翻着账本,口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笔下不停,在账本上写写改改。原来堆在长案前的“小山”,这会有一多半都移到了旁边,被人分门别类地放好了。
他走过去,看见裴质眼底的乌青,恼怒道:“你还真是一夜没睡?这么大的人了,照顾好自己这么简单的事也做不到?”
裴质抬头迅速看了他一眼,几近疯狂:“闪一边,我已经算出十几万两的漏洞了,这还只是过完年到现在的册子。如果给我一年的册子,我一定能找出几百万两的漏洞。”
“闪一边?”殷瑜也跟着要疯,“朕是皇帝,你让朕闪一边?”
裴质冷冷问他:“如果你闪一边,我就能给你十万两呢?”
殷瑜:“……”为什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别烦我。”裴质恨不得把头埋进账本里。
殷瑜见状,知道现在不是跟他计较的时候,默默走开,给他在长案边放了杯热茶。
他用了几口早膳,看裴质还在忙,便嘱咐蕊菊:“今天早饭别让他再吃豆腐白菜了,给他熬盏补汤,做几个不同馅的包子,多准备几样小菜。过一会,他若还不出来用膳,必须去提醒他。”
“奴婢晓得。”
殷瑜这才放心去上朝。朝堂上,又因为前线要粮草的事吵个不停。武将认为,不管如何,粮草得充足,文官认为,如今国库银子不多,前线只是在对峙,不一定会打起来,没必要先花那么多银子。
“请陛下裁断。”兵部尚书争论的脸颊脖子通红,“真要是打起来,没有充足的粮草盔甲,那就是让将士们拿命在拼啊。”
“依臣看,打起来的可能不大。陛下,哪怕往前线运送粮草,也不必运送二十万两的粮草!”
“你说的简单,盔甲和武器,哪个不要钱?二十万两看着虽多,可若用到将士身上,就不怕敌人挑衅,保证百战百胜!”
殷瑜等他们吵够了,才慢悠悠开口问:“户部,能拿多少银子出来?”
“最多五万两。”
殷瑜点头:“朕开私库,再拿五万两出来,十万两,也就只能如此了。”
武将们不甘不愿地应了。
散了朝,殷瑜留下苗礼寻说话。
“得想办法再凑十万两出来。”殷瑜眉头紧皱,“将士们是拿脑袋给咱们换安稳,难道人命还能讲价?十万两,再想办法凑凑吧。”
苗礼寻道:“十万两,国库紧紧还是有的。不过,前线未必能打起来,可这钱一旦投进去,就回不来了。钦天监那边说今年夏天恐有大旱,赈灾是一笔钱,百姓减了收成,来年税收定然也不好,这样下来,国库就必须得存一笔银子保证这两年的花销。”
殷瑜沉默不语。
确实都得用银子,哪边都不能糊弄过去。
“不行的话,那就再从朕私库里拿十万两。”
“陛下的私库可没那么多银子。”裴质突然进来,也不请安,拿着个算盘,放在桌上就开始噼里啪啦地计算。“现银只有七万两,库藏的宝贝不少,可以卖几件,能凑够十万两。这边推荐你卖这几样宝贝换钱哦。”
裴质又蹭蹭蹭在纸上写出几个价格来:“这是推荐你卖的地点和价格。”
殷瑜:“……”
他将纸那起来递给苗礼寻,后者一瞧,赞不绝口。“价格公道,找的地方也很合适。”
殷瑜诧异,裴质居然还有这本事?
他想试试裴质的本事,随口道:“前线需要二十万两,国库只能出五万两。”
“也就是差十五万两。”裴质迅速打着算盘,“内务府这两个月贪墨银钱十五万两,大概能追回八万两,想要稳定人心,只能拿回五万两。这个月开销如果从现在开始严抓,能省下三万两。这就有了八万两了。陛下私库正好有七万两,十五万两凑齐了。”
苗礼寻大惊:“内务府两个月就能贪墨十五万两,这这这不可能!”
裴质白他一眼:“怎么不可能?你也不看看宫里养了多少人,每个人吃饭穿衣不都是银子?单是宫里每个月对外的采买都有七八万两,同时还要给宫里的嫔妃、宫人、侍卫发月钱,这两个月还有个年在里面,陛下赏赐大臣不少东西,你算算,没有三十多万两银子,下的来?”
苗礼寻听得差点背过气去,不过他想到自己收的赏赐,确实也值不少银子,也不好再说什么。
裴质把算盘上下一颠,珠子恢复原位。他问殷瑜:“其实前线未必需要二十万两那么多银子。”
殷瑜摇头:“宫人可以省吃俭用,但是将士的粮草却不能克扣一分。”
裴质摊开手:“需要多少粮草,有清单吗?”
殷瑜将清单给他,他扫了一眼,便噼里啪啦地打起来算盘,留下殷瑜和苗礼寻都诧异地盯着他。
不到半个时辰,裴质举起来他写好的账单给殷瑜过目:“如果按清单上的数量,十五万两足够了。这还是按朝廷对外采买的价钱,盔甲武器不用动价钱,但是粮草和马匹,按市价会更便宜。”
苗礼寻叹气:“想算明白这钱,找几个人用上半天也能算出来。可算出来之后呢,还不是要派朝廷的官员去采买,价钱好算,人心难算,价格不能定的太强硬,否则容易买来劣质粮草。”
裴质眼睛亮的仿佛会发光,他前倾身子,凑到殷瑜面前:“陛下,这事能不能交给我去做,我保证不破坏朝廷的采买规矩,但还能让朝廷以十五万两的价钱买足粮草。”
“你能保证?”殷瑜狐疑问。
裴质傲然一笑:“我保证!”
殷瑜发现裴质变了。他只是睡一觉,裴质就不是以前甜甜的乖乖的小妖精了。
不但说话强硬了不少,从“臣”变成了“我”,而且目光也不再关注他了,天天拿着算盘,盯着账本子算啊算。
前两天他还拿吃饭的事,把裴质哄得团团转。现在裴质已经完全不归他管了,每天忙得连人影都看不到。
如果不是他今天吃饭,发现饭菜少了一半,明天穿衣,发现衣裳换了绣功,他都不知道这宫里还有个皇后在管着。皇后开始全面管理后宫,他作为皇帝,吃穿用度比以前差了不少,不过皇后开心就好。
听着宫人讲述皇后如何整治后宫,关了多少个贪墨银钱的宫人,皇后虽然查账很严,但他们的月例银子却涨了,吃穿也比原来好了,他既欣慰又难受。
小妖精还是挺聪明的,分得清自己人,知道要亏待自己人,还知道要笼络人心,不傻。
不过,他其实还是想要以前那个无所事事,只知道吃喝长肉的小妖精。
他还想抽个时间跟裴质把话说开,说他脸盲症已经好了,问问裴质到底是哪个山头的什么妖精。
但是当裴质穿着一身布衣,站在他跟前时,他的话默默憋回去了。
“参见陛下。草民是浙江籍商人郝多金,干的是四处收集东西在各处转卖的贱活。听闻朝堂需要粮草马匹,臣这里都有,粮草可以按每车比市价低三两的价钱卖给朝廷,马匹每匹可以比市价低二两,而且保证是最好的战马,您看如何?”
殷瑜额头上的青筋都要暴起了。郝多金又是个什么鬼!若不是他脸盲症好了,这会可能正高兴,庆幸老天爷给他砸下来个大馅饼呢。
虽然郝多金的出现对朝廷有利,也解决了他一个大问题,但是当谁看到自己的爱人,贴着个假胡子,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别人,还要跟他做买卖,谁的心里也不会好受。
他只想把裴质拖回养心殿,拿铁链子锁起来,不许他再作妖。
想做买卖可以,跟他说一声不行吗?或者派个别人也行,为什么要亲自上阵?
最让他感到惊讶的事,裴亦作为裴质的亲兄长,却真的只将郝多金当做陌生的富商介绍给他。难道裴质贴上个胡子,裴亦的眼睛就瞎了?
“陛下,您若不放心,大可找人先验货,草民做了三十多年的买卖,向来以诚信示人。”郝多金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很是得意。
殷瑜装作吃茶,挡住自己不认同的神色。裴质如果按裴家子弟的年纪走,也不过才二十出头,从哪儿来的做了三十多年的买卖?
这大殿中,最没诚信的就是裴质了。
裴亦看陛下并没有太满意,躬身道:“陛下,臣是按皇后娘娘懿旨,随便找的一个富商。若陛下不满意,臣再去找就是。”
裴质慌了,他说的多好听了,怎么还不满意?他辛辛苦苦好几日,从殷瑜和各宫那里克扣了不少银子,都拿出去倒腾粮草了,如果殷瑜不买,他可就要血本无归了。
“陛下,草民的价格公道,粮草也是上等的,您可以派大臣去草民商铺看一看,保证陛下满意。还是说,您有什么疑惑,或者要求?”
“爱卿辛苦了,先下去吧。”殷瑜没有立刻答复,反倒打发裴亦出去了。
裴亦快步走出皇宫,宫门口自有马车在等着他。他站在宫门底下,一步都不肯多走,大声斥责马夫:“许望北,你有没有眼色,还不赶紧把马车赶过来,扶我上车?”
许望北本来躲在马车里,听裴亦这么一喊,恨不得飞过去捂住他的嘴。宫门后多少侍卫,以前都是他的手下,他已经沦落至此,裴亦能不能给他留半分颜面?
“许望北,还不赶紧过来!”
许望北无奈,只得赶着马车过去。宫门口的侍卫看见他,都不敢抬头,想装作看不见他,避免以后见面时尴尬。脱了侍卫这身衣裳,他们都是某个官员的子侄,日后还得打交道。
“大人,请上车吧。”许望北嘟嘟囔囔,“多走两步路会死吗?”
“会。陛下赏赐的小厮,不用会可惜死。”裴亦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他被调教了两日,立刻下意识地伸出了手,裴亦满意地扶着他的手上了车。
东暖阁的谈判还在进行。
殷瑜的老神在在,把裴质逼得手忙脚乱。他以前开出了那么好的条件,明显是诚心要与朝廷做买卖,为何殷瑜就是不同意呢?
而且殷瑜看他的眼神好奇怪,总像是在打量他什么?
如果不是知道殷瑜有脸盲症,他这会早就怀疑殷瑜把他给认出来了。
反正殷瑜肯定认不出他来,所以到底在怀疑他什么?
裴质虽有大富商的一些能力,但在绝对的权势面前,富商的弱小地位,注定他还是会处于被动的一方。
他又夸了自己几句,见殷瑜还是不表态。他索性硬着头皮,开始继续往下走流程。
“陛下,跟朝廷的买卖,草民想做长久了。商人身份卑贱,草民想为子孙后代谋个出路,希望能得封皇商,从此也算是半个官,草民的子孙后代也可以穿绫罗绸缎了。”
殷瑜拧眉:“你的子孙后代?”
“是,臣有好几个孩子。”裴质大声笑笑,摸摸自己的山羊胡,感叹,“人活着,还不都是为了孩子们过的更好。”
殷瑜面无表情“哦”了一声,忽然伸手拽住裴质的衣襟,将他拽到面前来。裴质吓的胡子都掉了半个,愣愣地看着殷瑜。
“陛、陛下怎么了?”
“朕想灭了你的子孙后代。”殷瑜恶狠狠道。
裴质被他的眼神吓地不轻,说话都结巴了,小手摆的飞快:“生、生意不做了就不做了,陛下您您您可别杀我,有话咱们好好说,慢慢说。”
“朕不杀你。”殷瑜在他耳边吹了口气,“皇商你是做不成了,皇妃还是可以的。即日起,进宫侍寝,封为郝贵人。”
裴质:“……”谁踏马要当贵人,流程不对啊,渣皇帝!出错了,请刷新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