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记长鞭用了穆桃所有力气, 连日的赶路, 让她顾不上吃饭, 就连水,也是碰巧了喝几口,故而身子虚脱, 以致昏厥。
醒来的时候,先是闻到了一股草药味, 只有瘸子身上才有的草药味,心神稍稍安定。
睁开眼,那人面容陌生, 只是那副轮椅眼熟, 大约是易容了, 穆桃偏过头去,鼻子有些酸, 接连几日没有寻到穆娉, 担心恐惧自责,无数种情绪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让她招架不住, 却又无法推脱。
"你醒了, 喝点水吧, 路途遥远, 又偏僻, 寻不到地方煮粥,你且将就一下。"
楚萧的声音传来, 软软和和,不卑不亢,也并不介意穆桃对他面皮的冷静自若,脸上是方夏做得面皮,真实贴合,丝毫看不出破绽。
"多谢。"
穆桃从这一排位子上起来,嘴唇干裂,嗓子却没有一开始那般难受,想必是她昏厥的时候被喂了水。
"你们要去哪,离着楚国的边界越来越近了。"
穆桃皱着眉头,掀开帘子便看见方夏那张嬉皮笑脸的问候,复又放了下来。
"这姑娘心眼真小。"方夏朝着张权之靠过去,却是一点都没恼怒。
"去,离我远点。"
"呆子,你找死是吧。"
方夏伸腿踢了一脚张权之的马,那马受惊一般,忽然间疯跑起来。
"让你惹我。"
"她是方夏,权之未过门的妻子,你别介意,她心眼不坏,就是有些闹腾。"
楚萧的膝盖忽然间动了动,他有些惊诧,双手抚摸在上面,又抬头看向穆桃,只这一瞬,就足以让他心内波涛汹涌了。
天底下还有这样爽朗直接的姑娘,穆桃自然不是讨厌,只是她招惹的不是时候,眼下的困境未解,怎么会有心思跟人比划,张权之有了克星,这又让她觉得有些出乎意料。
"哦,不会。"
穆桃的低落全然落在楚萧的眼里,他捏着膝上的毯子,忽然开口,"我的腿"
"楚萧,你们要去楚国,你易容,到底想做什么?"
穆桃打断他的话,眼神清冷,按照她的猜测,楚萧应该与梁王长相无差,否则也不需要带着面皮,不以真貌示人。
将要出口的话戛然而止,楚萧侧着身子,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来,"这个你拿着,是我做的强身健体的药丸,若是觉得不适,就吃一颗,只是记住,不可过量服用,一月内不要超过五颗。"
穆桃接过药瓶,忽然间笑笑,"谢了,你不是说我身子骨强健,用不着这些。"
两人俱是一笑,接着便是短暂的沉默。
"我去楚国相府,给人看病。"
"哦。"
方夏的耳朵一直竖着,想要窥听车里的谈话,张权之离她远远的,如果不是张家教条不允许欺负女子,他早就还手了。
"呆子,什么都听不到呢,公子跟这个姑娘,怎么回事,要不要我们帮他一把。"
方夏的头脑与江怀古几乎是如出一辙,想法简单直接,张权之吐了口浊气,"你消停会儿吧,公子的事情,什么时候需要别人帮他处理了,别帮了倒忙,还自诩得意。"
"你在前面把我放下就好,我还要四处找找。"穆桃捏着瓶子,咬了嘴唇,眼看就要落泪,说不清楚为什么,在楚萧面前,那些负面的,低落的情绪,全都涌了上来,数日不曾有过的委屈,顷刻间无处可遁。
"找什么?"
楚萧紧了紧手里的衣裳,竭力抑制住想要揽她入怀的冲动。
"姐姐不见了,是我做的不好,楚萧,我得找到她。"
落了一颗眼泪,穆桃用力擦掉,那脸被她用力按得通红,眼神却是固执倔强的。
"因为叶云?"
楚萧嗓子有些难受,他别过头去,前头的马突然速度加快,张权之的声音伴了些恼怒,兴许是方夏动了手脚。
轮椅卡住的地方有些松动,穆桃伸脚帮他固定了一下,楚萧的脸晕了红,颇有些不自在。
"我不该喜欢叶云的,更不该瞒着姐姐,楚萧,你知道吗,叶云死了,他死了,我难受。"
马车一个急顿,轮椅从卡扣里弹出来,压到穆桃的脚背上,总算被她用手抓住。
楚萧的脸近在眼前,一双眼睛乌黑幽深,一时间穆桃忘了躲避,只看见里面的自己哭得红了眼睛,偏偏不肯服输一般昂着脑袋,楚萧的鼻息哈到穆桃的脸上,两人的脸几乎在同一时刻有些发烫。
"那个,我帮你重新固定好。"
穆桃最先反应过来,帮他用力抬了轮椅,卡在里头,又起身回到位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