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请季医生先透露是什么事吗?”娄迩不希望自己是明知故问。
季新成大有心照不宣的意思:“音乐治疗的事情。三言两语讲不清楚,娄女士如果有时间能抽出来一阵给我再好不过。不用去远的地方,方便的话,就直接到我的办公室谈,不方便的话,就到你们的工作坊谈。”
“娄女士”这个刺耳的称呼又出现。
明明长长的一句话里前后的语调悉数温雅,偏偏三个字卡在中间给娄迩惊悚之感,今次甚至比以往数回愈发凉凉。
而季新成什么都没做,只面带笑意站在那儿,瞳仁里一片平和,静待她的回应。
他的办公室和她的工作室两种选择,娄迩并不认为比两人单独约在外面好到哪里去。
“季医生稍等。”娄迩假意翻看手机里她的个人行程表。
又有护士经过,和季新成打招呼的同时,也将目光往娄迩身上稍加投注。
所幸娄迩与季新成相对而立,始终保持恰当的距离。
须臾娄迩抬头:“抱歉季医生,今天在这里的活动结束后,下午我工作室里还有一位客人来访,需要我接待。”
儿科很忙,他的时间恐怕难以调整,只能改天。一改便指不定什么时候了。
如娄迩所猜想,季新成听言未勉强,了然道:“好,那你先忙。”
娄迩笑笑,握紧保温杯。
待她打完水回到活动室,季新成还在,站在护士和家长的人群里,继续观看这场活动。
娄迩则不再走回去,放心地交给乔瑜把控全场,她给袁满留了话,独自先回工作室。
留守工作室的乔瑾见娄迩回来得早,疑虑:“感冒加重了吗?”
“不是,你下午不是要继续给刘小姐(社恐症女白领)做音乐冥想?我帮你编排的那首曲子想再改改。”娄迩给自己泡了杯冲剂,然后扎进音乐教室。
成年人的心理疾病基本和童年的成长经历脱不开干系,乔瑾一开始为其制定的便是音乐冥想方案,通过几次治疗追溯刘小姐不同时期的烦恼。但上一次的治疗过程中,刘小姐的情绪反应过于激烈,对治疗产生了抗拒。
乔瑾费了很大功夫说服刘小姐再过来一次,如果这次刘小姐的体验依旧不好,便要终止治疗,所以乔瑾的压力有点大。
压力不在于工作室少一位客人,而在于无法帮助刘小姐减轻痛苦。
一点多钟娄迩从音乐教室出来,纳闷乔瑜和袁满为什么还不见人。
乔瑾转告:“他们说在S大吃饭。”
娄迩自然而然以为他们是和今天同去附属医院参加治疗活动的学生志愿者一起:“和乔瑜说吃顿好的,公费,回来找我报销。”
和乔瑾沟通完新方案,两人又去音乐教室里配合了一遍,临时决定下午的治疗娄迩也参与。
三点钟,刘小姐如约而至。
主治疗师依旧为乔瑾,娄迩负责完钢琴演奏部分后,便悄悄离开。
音乐教室里传出乔瑜的讲话声,听起来是在向人介绍乐器和设备。
娄迩不记得今天工作室还有其他访客,琢磨着难道乔瑜从S大带了朋友过来玩?否则照说乔瑜回来前肯定会先和她报备。
她没打算打扰乔瑜和乔瑜的朋友,反是乔瑜瞧见她路过的身影喊了她:“小娄姐!”
娄迩一扭头,就见乔瑜身边的人分明是……季新成。
“小娄姐,季医生对我们工作室感兴趣,我带他来看看。”乔瑜奔到娄迩跟前。
季新成站在钢琴前面,双手抄裤兜里,遥遥朝娄迩颔首,然后转回去饶有兴趣地继续参观,好像确实单纯为那些乐器而来。
娄迩拉乔瑜到门外:“以后带人来之前,给我打电话。”
乔瑜觑她的脸色:“小娄姐,你的意思是工作室从今天起改规矩,无论带任何人都必须经过你的同意,还是……只针对季医生一个?”
娄迩:“……”万万没想到会被她堵了话。
乔瑜紧接着道歉:“对不起小娄姐,是我做得不对,我现在就带季医生离开。”
现在轰人岂不更尴尬?娄迩制止乔瑜:“行了,来都来了。”
“那……”乔瑜矮下半颗脑袋端详她的神色,眼珠子一转,“小娄姐我去S大找袁满公费那顿我还没帮你花出去季医生就拜托你招呼啦!
根本没等她同意,乔瑜一溜烟跑个没影。
老板惨遭员工指派工作,娄迩可能是头一个,当下决定扣掉乔瑜的奖金。
音乐教室里,季新成的身影尚在一件件设备前晃动,不可能扔他一个人不管不问。而娄迩对他利用乔瑜的行为是生了恼意的:“季医生,你——”
“这个是怎么用的?”季新成仿佛沉浸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对她的情绪毫无察觉。
娄迩本身不是个容易发怒的人,即便难得有火气,起伏程度也较一般人和缓,此时被他平静又认真的探询一打岔,灭掉大半。
眼风扫过季新成所指的设备,她忍不住做解答:“体感音乐床。”
“和音波治疗仪是一样的?”季新成问。
“有点区别,看具体的款式,现在市面上有生产两者合一的设备,被当作按摩床使用。”娄迩在工作室里配备了三台,全是从美国采购的专业治疗床,用来个体治疗时帮助来访客人放松身心,设备里内贮存大量音乐,治疗师可为来访客人进行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