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若望着天涯的面容,想起了梦境中的许多事。
那个梦做得断断续续,许多情节都是无法连贯的碎片。她隐约记得,郁天涯的确在郁家待过一段时间,但因他被大哥郁瀚文欺负得太狠,很快就离开了郁家,不知所踪。
在梦境的最终,天涯登上了皇位。如此一想,莫非……天涯与皇族宁氏有些关系?
若是这郁天涯当真和陛下有什么关系,许多疑点也就迎刃而解了。譬如向来身正专情的父亲,为何会领回来一个私生子;比如向来情深的母亲,为何会容下天涯的存在;又比如二老为何会叮嘱下人,“吃穿用度需以最好的来”。
这郁天涯,恐怕真和宁氏皇族有些关联。
晴若掩去复杂面色,神情如常,柔声道:“天涯,你初来乍到,大哥他一时有些不大适应。我会多规劝他,不可薄待了你。父亲、母亲都是真心待你,也曾叮嘱我们兄妹几个,务必要拿你做嫡亲兄弟。以后,这里就是你家。”
晴若本就是个良善性子,愿意拿郁天涯当嫡亲兄弟看。但她自从猜到天涯与皇族有些联系后,那声“二弟”却是怎么都喊不出口了,只能以名字“天涯”呼之。
郁天涯怔神地盯了她好一会儿,这才堪堪回过神来,俊朗的面庞愈发红了。他结巴道:“谢谢大姐姐。”
晴若眼尖,发现他手上有道伤口,便问:“怎么受伤了?我叫人去请大夫。”
天涯扫一眼那道红通通的伤口,摆手道:“不碍事,不痛不痒的,只不过是被猫抓了。”他说着,就蹲下身,拨开草丛。
草叶嗦嗦而开,露出一只橘色小猫儿瘦弱可怜的身影。
“喵……”
“刚才大哥见了这只猫,就想叫人把它淹死。我想,不过是一只猫,我来养,或者将它赶出去自生自灭就是了,不必淹死,这才和大哥起了争执。”天涯蹲着,慢慢抚摸小猫的脑袋,原本锐利的面庞轮廓也软和了下来,“争执的时候,还被这小猫抓了一下。”
那只橘色小猫在郁天涯的手下显得分外乖巧粘人,一个劲儿地蹭着他的掌心,时不时发出奶声奶气的嗲嗲叫声,直让人心都酥了。
“大哥他容易起疹子,不太能见这些猫儿、狗儿的毛。”晴若解释道,“寻常时候,咱们家里是不豢养这些小东西的。不过,直接溺死也有些过了。”
这猫虽小,却也是生灵,是大哥郁瀚文做的过火了些。
郁天涯摸着猫的脑袋,偶尔偷眼看一下晴若。这位大姐姐远远站着,白衣昳丽,绿鬓如鸦,叫他少年的心脏微微跳的有些快。
他摸猫脑袋的手,动作胡乱了起来,差点把小猫的头撸成一颗球。
“我还是叫人去请个大夫来,给你配点膏药。母亲对你视若己出,定然见不得你的手上出现一道伤口。”晴若说罢,便叮嘱丫鬟棋儿出去找大夫,自己则和天涯又嘘寒问暖一阵,这才出了碧波院。
踏出碧波院后,晴若的心思便很是复杂。
梦中,她的父母为了争权夺势,投靠了肃间王韦鹭洲。谁料韦鹭洲叛乱失败,东窗事发,牵连了整个郁家。最后,郁家被登上皇位的天涯下令阖族抄没。
若是她从今日起规劝父母,勿要被权势迷了眼,不要上了那肃间王韦鹭洲的贼船,一切是否会有所改变?
怀着复杂心思,晴若到了父母所居的万海院。
正厅的门大敞着,晴若能听见父母说话的声音。
万海院的正厅里,郁老爷与妻子孔氏坐在最上首,俱是在唉声叹气。厅中家什富贵端庄,桌椅俱是黄花梨与楠木的上好料子,螺钿象牙镶饰的角桌上摆了盆兰花,是叫做“金殿边”的稀种,日照之下犹如金线,很难伺候。
孔氏今年四十有余,神貌端庄,乃是个对言辞规矩格外看中的儒家妇人。此时此刻,孔氏微露愁容,道:“琳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又怎能不听从呢?这可是大不孝。”
郁老爷抚了抚稀疏胡须,点头附和:“是啊,琳琅。那裴家公子年少有为、丰神俊朗,着实是良配,你有何不满?”
站在郁老爷和孔氏跟前的,乃是郁家的嫡次女,晴若的妹妹,郁琳琅。
她与晴若的容貌有三四分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晴若是娴静柔雅,琳琅却是明艳活泼。因琳琅总是锋芒毕露,时常违背父母之言,孔氏常被她气得心口疼。
郁琳琅垂着头,别扭道:“琳琅已有心上人了,不愿嫁给旁人。”
闻言,孔氏面色登时一僵,斥道:“女孩儿家的,说什么‘心上人’?还没嫁人,便谈起男情女爱来,真是丢了咱们郁家的人!不知羞。”
郁老爷也是重重叹口气,道:“琳琅,你是不是打算再熬两年,好去参加选秀?爹爹知道,太子殿下的确是人中龙凤,可咱们郁家权势大不如前,皇后娘娘定是不愿意为太子殿下聘娶郁家的女儿的。”
郁琳琅紧咬唇角,不甘道:“既太子殿下还未定下正妃,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孔氏没好气道:“若是太子当真愿意娶咱们郁家的女儿,哪儿轮得到你呢?你姐姐也不必蹉跎这四年了。你姐姐白白熬到二十岁,都拖成了个老姑娘。如今裴家上门求亲,也都跳过你姐姐,直接求娶你。莫非,你也想步你姐姐的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