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绾阻挠他将她带走, 夏殊则蹲跪在她身畔, 凝目看了她许久。
她坦然含笑, 手紧紧扣着他的手背, 他手背上的创痕兀自咯手,卫绾的食指在上头轻抚了几个来回。
夏殊则嗓音低沉, “孤待两宫, 素来不敬。”
说罢他长身而起, 面容阴冷地出了戒堂。
卫绾疑惑,禁不住面热心跳,殿下方才说那没头没尾的话, 说完又走了,是何用意?
很快她便知晓了, 戒堂金鞭下置着一方三足金兽纹香坛, 坛中的一炷香烧了半截,殿下又回来了,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却不再有宫人仓皇阻拦的声音。
卫绾一回头,身体却落入了一个怀抱,被抱了起来。
“殿下。”
她惊愕地被太子殿下抱出了寿安宫, 一路畅行无阻,下台阶之时,听得身后太后厉声喝道:“你敢违逆祖母?”
卫绾被太后喝得心惊肉跳, 只是仰目望这男人的面容,他除了抿着薄唇, 神色冷淡,也没有旁的反应,于台阶上顿了顿之后,抱着卫绾又走了下去。
卫绾愕然,等身遭悄悄的没有了人时,才压低了嗓音说道:“殿下,你如此放肆,太后动肝火了,陛下又朝你施压怎么办?”
她知晓太子不惧太后,但陛下,总是不能不敬的。
尽管殿下的怀抱宽厚而温暖,但卫绾不得不为接下来的事担忧。
夏殊则道:“两宫与孤不睦,非一日之寒,不仅是因为你。”
“但孤要让她们知道,东宫的人动不得。若孤放任你不管,开了先例,其后只会一步退,步步退,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太后要借陛下的力,才敢与孤抗衡,否则平日里不过是搬出祖母的威严施压,你站在孤的身后,当敬则敬,不愿敬时,也不必惧她,陛下如发难,也只是对孤发难而已,不伤及你一根毫发。”
卫绾怔忡之后,暗中朝他心悦诚服,殿下底气真硬。
“不过,我方才同皇祖母说,你不喜爱我。”卫绾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彼时两人正停在一株花树下,如烟似霞的花朵擎在高枝上,犹如灯盏般明艳照人,殿下的俊容被花光迷离,温和又妖冶,卫绾的心咚咚地像被投了好几个石子乱溅起来,声音愈发柔弱了,“我才说你不喜欢阿绾,可殿下这么大摇大摆地抱着人家回来,皇祖母必定知道了……”
夏殊则立在花树下,沉静地回了一句,“孤早该辟谣了。”
卫绾被他看得脸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太子抱着太子妃招摇地回了东宫,不出半日,阖宫上下便都已经传遍了,殿下不惜为了新妇顶撞太后……
太后气不顺,挨着绣榻直至黄昏,听说薛夫人来问安才好些。
薛夫人心中也实是困惑,当初卫绾陪同太子前往河西,太子因厌恶这卫家庶女,对她不假辞色,反对一个花魁宠爱有加,一路同车而行,如今态度却大改。
陛下原本的算计里,太子不喜卫绾,依照他那脾性,必定闹得卫绾极为难堪,当时那妓子回了洛阳,陛下借她之手触怒卫氏,但卫邕却咬牙暗忍,说什么也不主动来退婚,仍然眼观鼻鼻观心地保持中立。
陛下想法继续打压太子,迫他迎娶卫绾,没想到太子不再反抗,顺坡便下了,陛下以为他这是听了话,顺从认命了,没想到薛夫人如今这一瞧,一切却仿佛正中太子下怀一般,教他圆满如意地抱得美人归,反倒是薛氏说不出话来了。
她捧羹为太后侍候晚膳,太后想到方才太子去时的跋扈,他掷地有声地说甚么“孤的妇人,错了自有孤来罚,太后责令她跪戒堂,明着是罚她,暗着是掌孤的脸”,太后气得脸歪,她并非皇帝亲母,这太子从不敬她,这倒也罢了,如今取了妻室,愈发不拿她视若祖母,那说话乖戾嚣张的口吻,令人想到便恨得牙痒!
薛夫人为她顺气,直劝慰着,观太后脸色,她心中暗暗想道,殿下说不准是利用卫绾,但说不准也是对她动了真心,若是前者还麻烦些,至于后者……
她将粥膳送到太后嘴边,哄她张口,太后气恼地用了些米粥,兀自气不顺,胸脯不住起伏。
太后忿忿不能平,“你若听着太子说的那话,必要气得饭也不能食了!哀家是她皇祖母,他即便不看哀家的面儿,也要顾及陛下的面儿,哀家不过是罚了他的新妇在戒堂跪了个把时辰,民间谁家新妇入门,不要挨这三把火的!他骄纵那妇人至此地步,还是当朝太子,哀家岂能忍耐!不用了!”
太后将汤匙一把掷入碗中,不肯再食。
薛夫人在一旁为卫绾求亲,太后愈听愈怒,天色已晚了,她便背过了身道:“你也赶紧回去!哀家气不顺,容不得有人在跟前提那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