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几年, 你爹爹任满,便可以回都中了。”贾敏浅浅一笑。
母女两个说着话, 江面水波浩渺, 龙舟竞渡, 两岸人多, 女郎们手中执着艾草、或佩戴着香囊,有自觉矜持的还用扇子半遮着脸面,也不知是谁起的头,一众小娘们将手中的艾草、荷包、香囊、钗环朝着竞渡的年轻男子丢过去。
夺得魁首的龙船, 队长是个少年,瞧着才十一二岁, 相貌堂堂, 五官英朗,先下去换了衣裳, 这才到了甄思净跟前来。
“少年英才当如是啊!”甄思净拍了拍这少年人的肩膀,又问他家在何处, 是做什么的,才知道这人叫柳湘莲, 原也是都中人世家之后, 父母双亡之后由老仆带着扶柩还乡,就在金陵城里,他年纪小人却生的豪气,这头出了孝来本来要回都中去,刚巧赶上这样的盛会, 他年纪小,原本不算在船队里,可一堆十七八岁的少年跟着他颇有交情,他又自幼习武,年龄虽小,手头功夫却不弱,船队里替他特制了一张船桨,他还能挣来做队长的位置。
就在众人欢喜笑闹的时候,隔着瓜州渡口不远处的搭起来的棚子“哄——”一声倒地,上头原本就是扬州几家海商的女眷都在里头,棚子一倒,人也跟着栽倒在江里,仿若落饺子一般,一个个都跌入水中,登时惨叫声一片。
“救人!”有识得水性的汉子、少年接连扑通扑通的掉下水里,可今日出游都是盛装打扮,夫人们、姑娘们身上衣裳上带着的宝翠珠环乌压压直往水里沉。
“起火了!”有人惊讶的大叫起来,众人循声望去,见对面民房火气,教这江边江风一吹,大火借着风势,火舌串联,很快便烧到了彩棚上头,这会子,便是台子上头的官员也吃惊了,一时间逃命的逃命,救火得救火……乱成了一团糟。
贾敏这头护着黛玉领着林珲由丫鬟婆子们护着先登时小舟,旁边扬州府的衙役们接到消息也迅速跑了过来,他们提着火龙枪等工具直接从江中汲水,开始扑火!
“老爷,老爷!”薛太太将女儿托付给贾敏,又教仆役护着儿子,自己带着仆从便想在人群中逆流而上去找薛坤。
她原是王家人,贾史王薛说是四大家族,可实际上贾家最是位高权重,往后便是史家、王家,同样是王家的女儿,姐姐可以高嫁入贾家,她却只能下嫁到薛家,姐姐做了五品宜人,她却只能够是商人妇,纵然是皇商又如何他们王家原本也不是缺银子使的,可她与薛坤是两情相悦,男人们的事他不懂,但薛坤敬重她,后院里头连个通房丫头都没养,这样的情分便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对比一下姐姐,膝下一个庶子、一个庶女,她便觉得挺好。
今日起火的地方连着搭起来的台子往下烧就是薛家的。
这会子盐政改革,她也听丈夫说道过,他们薛家原本就是供内造的,与盐政也没大的牵连,可到底不若之前祖上煊赫,可到底都是金陵的大家族,关系盘根错节,如今新政要铺开,从扬州推开来,金陵里头的盐商大大小小牵扯着上上下下许多年的恩怨,好不容易才将这家人打落了,转头若是绝了盐商的根子又从海贸上再来一回,便是有心动的,也不是完全愿意,可这到底跟薛家不相干,日子也就过得平淡。
可眼瞧着儿子文不成武不就的,薛坤到底动了心思,他瞧着甄家的例子在前,便打定了心思要培养女儿,这会子甄思净打出这样的名头,除了扬州的如今的海商,他便是头几个给甄思净搭台子的,没想到金陵盐商的反噬来的这样气势汹汹,连带着他们几个先站了队的都遭了殃。
大火很快扑灭了,徒留下满地狼藉。
“救救我家老爷,救救我家老爷!”薛太太带着仆从在乌压压的人群之中找寻薛坤。
今日他送的母女两个过来,便带着儿子一道去见一些旧友,说到底再不争气也是自个儿的儿子,往后百年生意总是要交给他的。
薛蟠年幼,如今不过八、九岁的年纪,最恶读书,整日里斗鸡走狗的招惹是非,无论薛坤替他请了多少先生都不抵用,今日带着他与这些个世伯故旧见面,他委实觉得不耐烦,好不容易耐着性子等父亲寒暄完,交代一声便带着小幺儿先跑了。
龙舟年年有,于他而言并不感兴趣,反倒是瓜州新建的钟山寺倒是让他觉得有几分意趣,他也胆子大,抓着小幺儿,几个人解了人家一条渔船便渡江而去,等到日暮时分又涉水回来,瞧着瓜州渡口满地狼藉,这才傻了眼。
却原来火气之时,薛坤不知他跑远,亲自带人找他,刚好遇见大火之中人群惶恐逃灾,教人挤下岸去,他虽长久长在金陵,却并不会水,如此在长江中上下翻腾,好在有忠心的仆从将他救上来。</p>
“——你还知道回来!”薛太太素来对儿子宠溺的厉害,可瞧着丈夫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怒火攻心,直登时冲着薛蟠抬起手来,可这巴掌到底悬在半空中,颤抖着却迟迟没有落下来,儿子是她的心头肉,丈夫更是她的天,心中又痛又酸,到底哀哀得垂下手,俯下身子靠着丈夫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