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里下了一夜的大雨, 殷佐挂念他三日前去探望戚宴在回来的路上捡回来的梧桐,一早就起来先看。
这是北漠休战的第六日,虽然仍旧没有收到自家哥哥的回音, 但局势在渐渐的好转,皇上如今已经能由梁九功搀扶着下床走路, 戚宴也从昏迷中醒来。
虽然决战在后日, 但殷佐并非坐以待毙, 所有对方可能攻城的方式在这几日他已经召集这将士们开了许多次战前的准备会议, 他于军事上并无三公主野兽一样的直觉,但他能通过这样反复的排演做好大致的交战情形。
除此之外, 火器营的兵器也借着这几日的功夫做最后的检查。
“殿下早膳想吃些什么”皇上渐渐好转, 魏平与梁九功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作息, 二人不用领着仆从们守夜,自然也就有更多的功夫放在照顾皇上和殷佐的起居上。
“梁伴伴,爹爹可起身了”殷佐自从将这梧桐捡回来之后, 便从渭城里专门寻了一个陶瓷花盆将这枝废弃的小苗种植起来, 放在屋檐下头,每日早上起来都要细细看看, 昨夜暴雨他一夜里都不安宁, 就怕雨水将这小苗淹死了。
他往日与黛玉一道读书的时候, 读到《诗经》里“凤凰鸣矣, 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的句子,先生说这是歌颂先王仁德的颂歌, 可他们更在意的是凤凰栖息的梧桐是什么样子。
宫里头的树木虽多,可并没有种植梧桐这样高大树木,两个孩子都很是好奇,殷佐是读《植物志》的时候才知晓梧桐长什么模样,这一会看见了少不得便亲手捡来种植,若是能成活,也算是给黛玉带的礼物。
“皇上已经起来了,他这几日的早膳都是按照王太医吩咐准备的药粥,厨房里已经备下了,就等着问您这头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呢。”魏平一笑。
“将士们营里吃的简单,我便与他们一样都是粥和馒头吧。”殷佐想了想沉声道,“放出去的鸽子仍旧没有收到回信么”
“……按照您的吩咐,再往后的传信都用密语将这头的消息附在上面,如今尚未收到回音,指不定殿下刚好在回来的路上,亦或者是鸽子迷路了。”魏平轻声安慰道。
“……只要哥哥平安就好。”殷佐摇了摇头,伸出手指在梧桐绿得发亮的叶子上摸了摸。
距离殷臻一行杳无音信的日子越来越长,小少年虽然对兄长仍旧留存着信任,但担忧还是悄悄浮上心间,只是他如今是渭城的主心骨,也只有瞧瞧跟魏平一道的时候才敢将这些小心思透露出来,“如今没有消息就当是最好的消息吧。”
“主子定然会吉人天相的。”魏平轻声安慰道。
两人回到花厅的时候,皇上已经坐在桌前等他。
“爹爹。”小少年大步上前行了礼,在皇上身边坐下来,“爹爹今日感觉怎么样身子有没有松散些”
“已经恢复了许多,王太医等下来给朕施针。”皇上温和的对小少年笑了,称赞他,“倒是你,后日必有一场苦战,朕瞧过你们前头的布置,已经称得上万无一失,佐哥儿很厉害呀!”
“是书房里的先生们教导得好。”殷佐还是第一次听见皇上这样不吝惜的表扬,小少年的眼睛都亮了,“下午我这头联络各位将军要开战前最后的动员会,爹爹要参加么”
“朕就不去了,一切交给你了!”皇上沉思了片刻笑道,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皇上自然不是全然不管,只是他瞧了小少年呈递上来的战前准备倒也觉得并无什么可指摘的地方,只是守城之事,一看士气,二看粮草,三看战前准备,殷佐都一一考虑周全,他心底对自家儿子小小年纪就这样能干甚是骄傲。
“爹爹,我想明夜袭营。”父子两个一共用了早膳,皇上休息了一会儿由王元素替他施针,殷佐见王元素将针拔掉,他一面用温柔的帕子替皇上擦洗背脊,一面轻声说道。
“为何这样想”皇上的眼眸在这一刻锐利如刀,他微微侧头看了看孝顺的小少年,半晌,不由低低笑出声来,他还以为这个孩子秉承了他先生那样是个谦谦君子,如今瞧来,骨子里竟然也是个狼崽子。
“北漠巫者占卜需要七日,科尔多一统草原是枭雄人物,这样的人冷静、果决,伺机而动,儿子觉得不论北漠大巫占卜的结果是什么,他都注定要殊死一搏。”殷佐皱了皱眉头,“这几日儿子常常去城墙上守着,用望远镜瞧一瞧,北漠大营里操练依旧,可谓是厉兵秣马、整装待发。明日占卜结果出来,对方绷紧了许久,指不定就有一夜松懈,算是个袭营的好时机。”
“那你心里在担忧什么”皇上沉默片刻,笑了。</p>
<strong></strong>“北漠巫者占卜,他们必然戒备森严,明日是最后一夜,占卜之后,若是结果于他不利,对方只会防守更加严格,冒然袭营,只恐落入埋伏。”殷佐皱起眉头,在边关守城这些日子,小孩儿身上的肉径直往下掉,五官已经渐渐能看出少年人的俊美来,“只是等后日攻占,对方若是攻城不胜,径直逃走,这一回并不能使得他伤筋动骨,来年再次犯边,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