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来女儿在家是宝, 出了阁成了别人家的媳妇,要面临的难事便一桩接着一桩,太子没有亲娘,后宫里头少了一重制约,可上头还有个皇太后,老太太倚重淑妃, 皇上却看中皇贵妃, 虽然朝中都讶异为何皇上始终都没有封皇贵妃为后,可中宫悬空, 皇贵妃位同皇后,对上这样一位婆婆,女儿如何拿捏当中分寸才是艰难。
她这会子倒是有几分后悔自幼教导女儿嫡庶分明,却没有跟她说过, 这世间最讲嫡庶也是最不讲嫡庶的便是皇室, 好在她唯一庆幸的是太子身边并无宠幸的女子, 这是一位勤政爱民、不爱女色的太子殿下,他将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朝政上, 一旦女儿平安生下皇长孙,她的位置便无可指摘了。
石姝玥自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可如今真要离家出嫁, 瞧见爹爹虎目含泪, 娘亲垂泪欲滴的样子,她心头一酸,不由泣道, “今日拜别爹娘,出阁嫁人,往后女儿便是别人家的媳妇,还望二老在家保重自身。”
“玥儿。”石太太听了此言,哪里还忍得住,抱住女儿泣不成声。
“殿下,这”盛廷文年岁尚轻,自己都是才成婚的人,哪里见过这样的情状,不由抬头瞧了瞧太子,请示道。
“自来女子出嫁不舍父母也是人之常情,距离吉时还早,等他们叙话也没什么。”太子淡淡看了盛廷文一眼,吩咐道。
“今日是玥儿大喜的日子,殿下还等着呢,别误了吉时。”好在石文炳是个稳重人,他扶着石太太的肩膀安抚的拍了拍妻子的肩,安抚得说道。
“是妾身失仪了。”石太太教丈夫劝住了,这才擦了眼泪。
“请太子妃升轿。”盛廷文见太子妃缓过神来,忙朗声喝到。
由傧相们指引着,太子走在前头一步领着太子妃上了轿舆,自己这才径直往前乘车,由龙禁尉开道往大明宫去,今日他们将在建章宫行合卺礼。
这是大周建立以来第一位皇太子迎娶他的太子妃,再加上前些日子大破北漠,今岁周边属国朝贡,皇上便决定与民同乐,太子迎娶太子妃回宫将绕着长安城行走一圈,最后再回大明宫里。
玉竹先头并不知道今日是太子大婚,出宫之时,太子与他良田百亩,又有几个在朱雀大街最繁华地段的铺子,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他原本并不打算收下来,只是太子执意,他为了让太子放心到底收下了,在他心里,若是十年百年之后太子有了孩子,这些就当是他替太子的长子收着的吧,是以这几处他比管自己的铺子还费心思。
而他多年在宫中,得太子青睐,日常俸禄都存着从来没有花出去,临到出宫也有上千两,他画了八百年在靠近建章宫最近的胡同里置办下院落,前头临街的两层高的小楼便开了个食肆,唤作“思君坊”。
他早年跟宫里的侍卫也有几分交情,铺子开在这里,他们不时上门来吃上一两顿,附近的地痞流氓便不敢上门;他的铺子开的小,每日又限量供应,赚头有限,有眼力的人家瞧出他的点心是变幻的宫廷方子,也不计较他的银钱多少,反倒派仆役上门来买,也算是一个能夸耀的地方。
渐渐地生意立起来,他做事周密,自来一根筋的想法,时间久了,有老饕成了他的回头客,自是日日上门,空闲时刻,除了琢磨新式点心,思念那个身居重重深宫里尊贵的人,他也跟这些个食客交谈一二。
听到太子成婚定下日子的一天,他正在铺子里蒸糯米做糍粑,消息一出来,他连自己教蒸汽烫了都未曾反应过来,木呆呆的立在当场,心头一片绞痛——他先头以为自己能忍受的,可事到临头才知满腹心酸不可与人说——但他又是欢喜的,他常年跟着太子读书,并非什么都不懂的懵懂之人,自然明白太子大婚的含义。
那是与他一道扶持着在深宫里长大的人,是他的亲人、挚友,是他深刻思慕着爱恋着的心上人,他盼着他日日的快活,盼着他能君临天下的一日。
受伤之后,许多点心制造便受了影响,他也不在意,只是每日供应的少了些,糕点卖完,他便关了铺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布置了一张桌子,闲暇时候在桌子上读书、习字、喝茶,一抬头便能瞧见建章宫——他便觉得自己还是与当年一样,以这种方式陪伴在太子身边。
临到太子大婚的一日,他早早起来蒸了喜饼,给周围的邻居分了,旁人问起,他便说今日是太子大喜之日,当举国同庆,他们这些市井百姓,也沾沾太子的喜气才是。
没人知道,昨天夜里,他先泡发面粉的时候,对着暖黄色的烛光,失声痛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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